她低垂着头,捂面掩泣道:“我不能说,我不能……大郎和二郎还那么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明蕴之:“大郎和二郎才多大,他们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嫂嫂若能及时告知我所得,或许还能多挽救几条性命,及时止损!”

“……来不及了!”

伏氏松开手,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注视着她,喃喃道:“来不及了。”

“娘娘如今想保全他,是看在他是你兄长的份儿上。”

伏氏凄然一笑:“如果,他不是呢?”

明蕴之紧攥着帕子,不让自己太过失神,她看着伏氏站起身,半开窗户,看向明府所在的方向。

“我原先,也以为只是一个寻常外室。”

伏氏低低开口。

她的父亲是个老学究,一肚子酸水,讲究些繁文缛节,很是酸腐。若不是嫁了人,她真不知何时才能逃离开自家那压抑的气氛。

明存之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还有一身好功夫,二人成婚后,对彼此都很满意。明存之需要伏氏这样一个贤惠的女子打理好家事,伏氏也习惯了旁人对她颐指气使,她惯来听命令行事。

柏夫人算不得个很宽和的婆母,却也不干涉她做事,更多时候她们各过各的,彼此互不相干,偶尔有些小的口角,也都是笑一笑便能揭过去的事。

伏氏很珍惜她在明家的日子。

所以当她某一日发觉夫君时常外出,身上偶尔会出现些陌生的香囊帕子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想知晓此人是谁。如果家世清白,人也可靠,她愿意让其进门,为明存之生儿育女。

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后,面容古怪。

小厮皱着脸,道:“夫人是不是想错了?那女人……当咱们大爷的娘都够了!”

伏氏终于觉出了不对来。

明存之再谨慎,也终究瞒不过日日相见的枕边人,她很快还是摸清了明存之的行动规律。他约莫一月会去上两次,每回都是在月初和月中。

伏氏心里越想越怪,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跟了上去。

那处不在益州城中,而是在距离益州城不远的白崖郡,郡中有个不小的宅子,里头只住着一个主子,并数个仆从。远远看去,都能感受到里头的豪奢与滋润。

她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带着人守在外头,不知过了多久,她亲眼瞧见那女人送明存之出来,两人站在门口,那女人一脸伤怀:“不孝子!阿娘这些年忍辱负重都是为了谁?当年若不是阿娘,你能过上……”

“娘!”

明存之有些不耐烦,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二人,才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要念多少回?都说了总有一日会接你去享福的,你有朝我念叨的工夫,不如跟爹多念叨念叨,兴许他便叫你留在府中了。”

“那我可不!”

那女人道:“留在府中做什么,若是还要伏低做小,伺候柏家那位,我就是死也不干。”

伏氏捂住唇,躲在不起眼的马车中,大气不敢出。直到两人彻底分开,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明存之……是眼前这个美妇人的儿子。

那柏夫人的儿子呢?

伏氏无力道:“我自是不敢轻信,让人去详查,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

明蕴之:“什么?”

伏氏管着偌大一个明家,手下自然有不少得力之人。她要查的事,没几日便有了结果。

这妇人在此地住了有二十多年,没人知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周边的邻里邻居都唤她一声崔娘子。她有个弟弟叫崔骏,不知是什么来头,出手阔绰大方,动辄大宴一场,在整个白崖郡都是有名的香饽饽。

伏氏让人跟着那崔骏,跟着跟着,到了一处矿洞。

白崖郡,本就是因着周遭矿产众多,石崖皆白而得名。盛产硝石、煤炭。

……

“明白了吗,娘娘,”伏氏哆嗦着手:“这些不是咱们能查的事了,他们早就犯了杀头大罪,私采矿场,甚至……甚至制造那些火药……”

明蕴之按住她,道:“嫂嫂,嫂嫂莫要激动!”

伏氏掉下泪来:“若只是一个外室的事,我忍也好,闹出来也罢,都无所谓!可牵扯到这些事,我不敢查,也不想再查了,大郎二郎还那么小,我亦有族人爹娘,我甚至还要昧着良心,帮其遮掩……”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封信中,她又仓皇遮掩,告诉明蕴之她兄长的离开,是合情合理地为益州牧贺寿。

“这些事,难为嫂嫂了。”

明蕴之能明白她心中的挣扎与为难,心头酸楚。同为女子,便是换做她,或许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来保全自身和孩子。

“我让人备了些嫂嫂爱吃的菜,不知这些年,嫂嫂的口味可变了。”

明蕴之唤了一声,外面无人应答。

她站起身,“青竹,青竹?”

“轰”地一声,门被无情撞开,发出了一声巨响。

姑嫂二人转过目光,只见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那身影高大健硕,带着常年习武的豪气与狂放。

“啪、啪、啪。”

三声脆响,男人放下手来:“说得好。若非今日,我竟不知我那枕边妻,私底下瞒着我,知晓这么多了。”

瞧见明存之,伏氏倒吸一口凉气,双腿瘫软,几乎倒在明蕴之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