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军营,平心静气。

明蕴之咬咬唇。

要回军营,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他这一回去,又不知何时能返了。方才只看了几眼,便瞧见他身上添了新伤,战事危急,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人身肉.体,安能做到刀枪不入。

她垂了垂眼,道:“也好。”

妹妹和侍从都在身边,她说不出太多关切的话,让裴彧万事小心,便带着含之往客舍去。

含之身上发烫,显然烧还未退。不知方才又梦到了什么,连最基本的体面整洁也顾不上了,推开门便跑了过来。

她身份在此,也无人敢拦她。

明蕴之又让人打了水来,为她擦了擦脸和手,额角的汗被细细擦净,脸颊上的泪痕也褪尽,终于露出了一张哭红了的小脸。

“梦到什么了,可愿与阿姐说说?”

明蕴之柔声细语,轻轻拍着她。

含之只用那双大眼睛紧盯着她,好像下一瞬她便会消失似的。明蕴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怎么啦?做了个梦,连阿姐也不认识了?”

含之拉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腰身,闷闷道:“阿姐,你可有做过什么梦?”

时辰不早,明蕴之也累了,她就着含之抱她的动作睡下,躺在一个被窝里。

“也许久没与你一起睡了,上一回这样,还是在我出嫁前。”

明蕴之从被子下拉住妹妹的手:“梦么,经常做呀。只不过醒来都不怎么记得……嗯,不过噩梦当然记得会深一些,但醒来就好了,梦里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么?”

黑暗之中,含之眨了眨眼,看向姐姐。

“你想,梦里是不是和现实有许多不一样?”

明蕴之耐心道:“有些时候做噩梦,其实是心里害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独自一人在外,定然遭遇了许多,又路遇劫匪,心中不安定也是正常的。”

不一样……

含之扑在姐姐怀中,闭上双眼。

的确有许多不一样呀,她心想。若是在梦里,她这会儿还在为了逃婚跑去幽州,又遇到幽州的战事,护着女学里的小娘子们东躲西藏地逃命。

可幽州现在分明没有战事,一点风声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前阵子被劫匪刺激的,脑袋里全是阴影了。

她头痛欲裂,身子里也翻江倒海似的,许多事情想不清楚,只知道阿姐头等重要,梦里也要紧紧抓着她的手。

明蕴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明日,阿姐给你配些安神的香料,再让太医给你开些药,喝了便好了。”

含之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又要喝药……”

小时候体弱,喝药喝得太多了,她怕得很。

明蕴之失笑。看嘛,方才含之奇怪的模样只是因为梦,如今梦醒了,还是她乖巧可爱的小妹。

-

匆匆忙忙,一个月便过去了。

这一月里,打了大大小小几场战事,双方各有伤亡。一个月来战局仍旧胶着,青州军营中士气大低,就连许多百姓都开始忧心此事。

太子殿下不是那么厉害么?连北凉大军都能击退,怎么小小倭寇,会这么难打?

唯一的好消息是,明蕴之没有再听到军营那边传来什么争吵的声音。那位岳大人不知被裴彧怎么劝说的,不仅没闹事,还让家中夫人女眷都来陪她处理后方琐事。

含之的情况也比先前要好,虽有时候会瞧见她发呆出神,却没有过那日惊慌失措,失了体面的慌乱,瞧见她看过来的时候,还会笑开,与从前一样和她说着话。

明蕴之的心逐渐安了下来,只管顾好手头上的事。父兄那边,裴彧说过让她放心,她虽有担忧,却也只能先等着要紧的战事稍解,再议此事。

她看着裴彧给她的地图,默默思量着。

算算日子,那一日与杨秀荷所商定的事,应当快来了。

……

入夜。

临近庆云港,临时搭建起的营帐之中,无数将士蓄势待发,擦亮了手中的刀剑。

指挥使岳大人看着地图,长吁短叹:“打打打,打了一个月,跟没打似的!咱们损失不少,他们倒是好生将养回来了,你瞧瞧,你瞧瞧!他们又来了多少人!”

派出去的探子来报,那些倭寇集结了不少人,怕是……怕是要打一场硬仗了。

因着青州军备不足,又因着常年遭受侵扰,军中兵士也不及别地强壮,本就多靠临近州郡支援。

如今战局僵持着,敌方不退,他们不近,朝廷那边也颇有异议,为此还派过使者前来问话。

太子殿下怎么应付使者的他不清楚,但他清楚,今日夜里若是真让那些倭寇登陆,他们就真完了!

岳指挥使不顾士兵阻拦,硬生生闯入裴彧帐中,虚虚扶了扶手,道:“殿下莫怪臣失礼,实在是先前殿下与臣所说,难以让臣心安……殿下,殿下?”

眼前的人抬眸,看着墙上高高悬挂着的图纸。上头,绘制着整个青州所有的郡县,还有那一道长长的永安渠。

“岳大人。”

裴彧转首,看向他:“岳大人可知,这永安渠为何最快修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