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之自然同意,和裴彧这样存在感强烈的人紧紧挨在一起,马车缓慢行进着,不知还要坐多久。若是偶尔再颠簸摇晃一下,身子甚至还得靠在一处,青天白日的,她才不习惯这样的接触。
二人下了车,明蕴之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哪知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街道繁华,人来人往,明蕴之只能与他挨得更近。好在裴彧高大,一手扶着她的肩头,一手略撑开些许,不让人近她的身。
他们出行带了暗卫与随从,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耳边满是卖艺的叫好和各类食物的香气,明蕴之很快便适应了这样的热闹,步伐逐渐轻快,并无烦色。
裴彧低头,看着她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很高兴?”
明蕴之抱着手炉,点点头:“想起幼年在柳园的事,那时过年,随外祖父下山赶集,比这还热闹。”
她这话有夸大的嫌疑,益州本就不比都城,更何况柳园在乡野之中,山下都是村庄。带她去赶集,也不过是坐着驴车去往稍大一些的镇子。
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在明府她没怎么出过门,更没赶过集,看什么都新鲜罢了。那些记忆太过久远,早就被她掩在脑海里,今儿个一见这场面,自然又翻了出来。
裴彧唇畔轻扬:“是跟着柏老先生一道办年货?”
“嗯,”明蕴之眼眸亮晶晶的,瞧见个卖艺吹火龙的,眸子都睁大了,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时嘴馋,但刚到外祖家,还不大熟悉,外祖母看我一直盯着那些铺子瞧,问我想吃什么,我都摇头说不吃。她最后没了法子,就让人每个铺子都买了些来,让我一个个尝。”
周遭是热闹的叫卖声,嘈杂得很,便也没了在宫里的那几分顾忌,明蕴之继续道:“尝罢,外祖母问我喜欢吃哪些,我说都喜欢。外祖母不依,一定要我挑出几样最喜欢的,不能回答什么都好。”
有几个孩子从人堆里挤来挤去,追逐笑闹着,明蕴之侧身让了让他们,眸里生出几分眷恋来。
裴彧知晓,她这是又想外祖家了。
“那你可挑出来了?”
裴彧问。
“……”明蕴之默了默,声音轻了些,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是真的都喜欢,都好吃。”
在明家,吃食上定然没亏待她这个二娘子,但府中食物胜在好看精致,对小孩儿来说就少了几分味道。她在柳园也没一口气吃到过那么多零嘴,那些热油烹过的鲜香麻辣与酸酸甜甜,自然是什么都好吃,什么都喜欢。
她抬眼瞥了一眼裴彧,男人倒是神色如常,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说了这么会儿,明蕴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裴彧似她那般年纪的时候,应当还住在偏僻荒凉的西山行宫,怕是没有这些见闻。
实在不该说的。
明蕴之暗自懊恼,又因着一时高兴而忘了分寸,哪知裴彧道:“怎么不说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也没什么意思。”明蕴之答。
裴彧扶了扶她,让她避开了那个跟摊贩讨价还价的老人激动挥舞的手臂,“起码比那些公文有意思多了。”
明蕴之见他并无异色,才继续道:“那年零嘴吃得太多,吃到上火,身上起了不少疹子,还流了鼻血,给外祖母吓得勒令我不准再吃,将那些零嘴都收了起来。”
“我吃上了瘾,夜里偷偷去寻,然后……”
裴彧了然:“被抓住了?”
明蕴之点了点头,脸更红了些:“其实我藏得很好,连着好几夜偷偷去吃都没被发现。”
距离太近,她的发髻碰到了裴彧的肩头,发簪歪了些。裴彧顿住脚步,垂眸将她的发簪扶正,问:“那是如何被发现的?”
“嗑瓜子,嗑掉了门牙。”
明蕴之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嗑了一口的血,吓得哭到整个柳园都亮了灯。前山书院里歇着的学生们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一个两个都披着衣裳往过赶。”
大半个山头的人被惊动,围着看一个偷吃零嘴吃掉了牙,吓到大哭的小女娘……
裴彧轻笑几声,胸膛低低震动,明蕴之微恼:“你也笑我?”
“不是。”
裴彧收了神色,转过头去,“那家铺子似乎是卖炒货的,可还想吃?”
不顾明蕴之瞪起的眼睛,裴彧拉着她往那铺子去。铺子前头架起一口大锅,老板正举着几尺长的锅铲炒着瓜子,见了人来,道:
“来来来尝尝,咱们家的炒货可是京城里最香的,不好吃不要钱哈。”
“尝尝?”
裴彧拿起一颗,递给明蕴之。
明蕴之也没那么扭捏,抿了抿唇,轻尝一口:“是还不错。”
裴彧点头,让老板各装了一斤。
明蕴之:“是你要买的,你自己出钱。”
方才那些首饰衣裳都是她付的款,这人出宫前还说是他带她去转,她都没跟他计较。
裴彧:“我还有五十两,买得起。”
他面不改色地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递了去。明蕴之移开眼,忍不住轻笑,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几千几万两。
老板称了银子,绞下一截:“够了够了,来,送你们夫妻俩一把花生。”
裴彧接过,本欲放在帕子里,又想起那帕子是明蕴之亲手做的,不能轻易弄脏,又将帕子放了回去。
见此模样,明蕴之忍不住道:“出息。”
她拿出张自己的帕子,将这把花生包了起来。
两人行了一路,真似身边见到的许多出门办年货的小夫妻似的,一路走一路买,因着只有五十两,还得精打细算。虽说五十两在民间置办年货绰绰有余,但这么算着银钱添置东西,竟有种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