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方才瞧的时候,还怕是多想,”明蕴之继续道:“殿下瞧书中这个郡守,名唤‘刘三牛’,书中提及他出身农家,母亲生产之时因着家中三头牛都下了崽儿,所以取名三牛。至于他那四处敛财,仗着夫家为非作歹的夫人,恰姓‘苟’。”

明蕴之抿了抿唇,似乎觉得不太好继续说下去。裴彧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取名方式如此如出一辙,朱与苟又恰有那般谐音,不得不令人多想。

“你是说,此书并非全然虚构,而是有所影射?”

裴彧垂眼看向那话本。民间话本批判朝局,批判官员的不少,有这般影射也实属正常。

似这般能给个化名,而非指名道姓辱骂的,已经算是其中偏文雅的了。

“不止如此。”

明蕴之翻过几页,认真道:“殿下不觉得,此人有些令人熟悉?”

她指着那书中形容的龙虎帮何大当家:虽是女子,却能舞起寻常男子都提不住的百斤大刀,容貌不过寻常,甚至放在人群中极不起眼,但能以她的本事坐稳山匪首领的位置,且引得无数男儿倾心。

裴彧凝眸一瞬,他此前阅读此书,并未认真看过其中故事,有些地方匆匆扫过,心中有些数便收起。这会儿随着她的指尖再看,倒真有了些印象。

“秋朔。”

他唤了一声,秋朔从外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裴彧将此书递与他:“可还记得此书?”

秋朔看了一眼,忆起这是初秋时在龙骧府所查封的书,他听裴彧简略讲了方才之事,忽然道:“属下记得,那山匪头目的名中,的确有个‘荷’字……殿下,可要再去详查?”

裴彧沉吟片刻:“查。”

如今想来,此书中许多情节只怕都有原型。若真如书中所言,那郡守与其上下官员欺男霸女,霸占良田、欺压百姓,逼得许多无辜乡民只能上山为匪,的确应当再查。

不止如此,据先前得知的线索,青州那批来路、去向均不明的火器,只怕就是被这群山匪所截。

书中所写若真与其相应,裴彧看着那书中所记,这批山匪极有志向,并不烧杀抢掠,反而劫富济贫,多次抵抗海外倭寇。

他们甚至截走的是原应供给给倭寇的火器……

明蕴之垂首吃着酥酪,听裴彧吩咐了几句什么,道:“殿下若是还要处理政事,妾身便先……”

裴彧:“不必。”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抬手牵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心底似乎有个奇怪的念头盘绕上来,似针般狠狠刺了他一下。

不能任她这样离开。

他看着明蕴之,浅声道:“孤此前,似乎不曾与你说过青州之事。”

不止是青州之事。裴彧从前在某些方面仍有些守旧,倒也不是觉得后宫不得干政,只是他既为人夫,便该让她在后宅安稳度日,不必忧心那些前朝之事。

那刚碰过酥酪的指尖还有些冰凉,裴彧将她拉近几分,目光直视着她的双眼:

“青州这两年遭受倭寇侵扰。孤此前以为,这些山匪祸乱民间,与倭寇有所勾结,是以诱敌入京,意欲安插人手,并未斩草除根。”

明蕴之反应过来。

“殿下想安插的人手,是綦娘子?”

秋朔早已在殿下拉住娘娘手的时候便退了下去。

裴彧:“让他们以为是。”

明蕴之推开那白玉盏,目光流转:“以为……所以,他们不曾见过綦娘子的模样。”

所以才会在她与姚玉珠中,不知谁才是目标。

“太子妃聪慧。”

裴彧低叹一声:“那些山匪看起来无序,实则谨慎,蹲守十余日,直到拖无可拖方动手。綦舒多年在外,回京不久,他们手中没有画像,只能依着东宫车马行事。”

“让你受伤,是孤之过。”

她醒来后,裴彧其实有心解释。

只是当时她颇有一股沉沉死气,也抗拒着他的靠近,他当时只想着,待日后一切结束,他会与她好好解释。

但她这般聪慧。

明蕴之指尖动了动,转瞬已然分明。

所以,裴彧这个生性低调,甚少大张旗鼓地与谁亲近之人,才会任人知晓他的行踪,包括那马车中坐着的人,是綦娘子。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这般以为。

而后将他的人安插进去。

明蕴之眉心一蹙,轻声道:“那些山匪因何要抓綦娘子?”

她先前以为那些人仇视东宫,所以要抓住裴彧的心上人来挑衅威胁,如今看来,那些人的行动应当并不出于这般理由。

“她……”

裴彧淡笑一声:“你曾见过她,应当知晓,她与常人不大相同。”

他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个符号。

明蕴之学着他的模样,在桌上比划着。指尖不知碰到了什么,她轻吸了口凉气,收回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