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家。”
方行舟眉头皱得更紧,捏了一下胀痛的眉心,闭眼再睁开。
再一看,冰柜里的男尸一切如常,没有离奇的笑,没有莫名其妙的血字,仿佛刚才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果然是太累了。他想。
确认完尸体的状况,他将有些歪曲的身体摆正,然后把冰柜重新推进去,摘掉手套,离开太平间。
守太平间的同事正抱着走廊尽头的垃圾桶吐得一塌糊涂。
他给值班主任打了个电话,通知安排换班,然后疲惫地迈步去地下停车库,边走边拿出手机来点外卖。
今天的手术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九点,他中途只来得及吃了两口面包,现在已经饿到产生了低血糖症状,连刚才尸体都没有影响对食物的渴望。
点了足够双人吃的份量,他在昏暗的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车,伸手去拉车门。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体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奇异香味涌进鼻腔,方行舟握紧小刀的手一顿,精神松懈下来,取而代之地是一股烦躁之意。
“陆见川。”他冷冷开口。
身后人磁性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郭,软绵绵的,足够让任何人听得身体发酥:“老婆,你怎么现在才下班?……我等得快要冻僵了。”
方行舟挣开这个怀抱,转过身来,看向昏暗中熟悉的昳丽脸庞。
哪怕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年,方行舟仍然觉得他的恋人不够真实,像梦境投射到现实的一个幻影,聚集了他对美的所有幻想,可以跟刚才一样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也可以随时彻底消散。
短暂的沉默。停车场里只有淡色微光,四处一片昏暗,却依然掩不住眼前人的出色容貌。那张脸美得超出了人类基因所能拼凑的极限,甚至超越了性别,成为一种单纯的艳丽的符号。
灯光下,他浅棕色的瞳孔是透明的玻璃珠,深情地凝望着方行舟,宛如鬼怪故事里勾人心神的妖精,让人无法开口说出半个拒绝之词。
但方行舟可以。
任何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皮肤、血肉、骨头。他爱陆见川,跟这张美到诡异的脸无关,单纯只是因为他是陆见川。
方行舟嘴唇微动,疲惫叠加烦躁,再加上失恋这几天的沉郁,左胸和胃部开始闷闷作痛。
他道:“需要我提醒你吗?三天前,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对玻璃珠里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陆见川勉强笑了笑,仗着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轻而易举地揽住方行舟的肩:“老婆……”
“这里是医院,”方行舟挪开他的胳膊,“你可以叫我方医生,如果身体不舒服,周一挂号过来。”
陆见川:“……”
方行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砰地一声将门合上。
车辆起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卡在了副驾的车窗之间,竟硬生生把车卡在了原地。
方行舟皱眉,转头看向车外,镜片反射出不快的微光。
陆见川几乎将整张脸贴在车玻璃上,只有一双眼睛透过车窗缝隙朝里看,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驾驶座,像是在用视线黏糊糊地舔舐方行舟的侧脸。
“老婆,你听我解释,”他焦急地说,“我和王家的联姻不是你想的那样。”
联姻两个字让方行舟的太阳穴跳了两下。
闷痛感变强,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耐着心看向陆见川,道:“既然是误会,那你明天去王家退婚。”
陆见川一愣。
就这一秒的迟疑,失望感如潮水般涌上头顶,所有甜言蜜语都变得多余,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窗外人一眼,那里面夹杂的决绝之意像一把尖锐的手术刀,精准地扎进了陆见川的心脏。
他浑身僵硬,意识到方行舟可能是来真的。
方行舟:“让开。”
他触电般缩回手,眼巴巴看着那张清淡英俊的侧脸,小心翼翼道:“半个月时间,再给我半个月,好吗?”
方行舟合上车窗,一脚油门,从停车场里风驰电掣地离开。
……
到家已经是十一点。
方行舟近乎虚脱,食不知味地吃完外卖,草草冲完澡,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和陆见川分完手后,他在医院待了整整三天,不想回家面对满屋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也提不起精神去收拾陆见川的东西。
床头柜上还摆着他们的合照,是他们大学毕业那天拍的。他穿着学士服,眉眼带着浅笑,直视镜头。陆见川站在他旁边,身着同样的学士服,怀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笑容更是美得足以让鲜花失色。
十八岁,他们在大学相遇、相爱。
二十八岁,方行舟以为他们将一辈子走下去,却等来了陆家次子和王家独女联姻的新闻。
甚至在联姻被报道出来的当天,陆见川仍然一切如常,睡前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说着莫名的情话:“宝贝,我想到一个绝佳的好办法,我们来生孩子吧!”
想到这里,他紧皱起眉,难受地闭上眼,因为过度劳累而天旋地转,在混乱的思绪里半昏迷了过去。
他手中的毛巾被触手夺走了。
方行舟有些疑惑,抬起头,看到陆见川从天花板上爬到地面,“咔”地一声将浴室门反锁。
他微微皱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