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舟一直没空出门理发,头发已经长得半长,放下来之后可以完全遮挡住后颈,看不出任何破绽。
开车途中,“小八爪鱼”津津有味啃他的皮肤和头发,声带变小后声音也跟着变轻,嗡嗡地贴在他的耳边,让人发痒。
“没法变成人类主要是比例和结构的问题,”祂咬着头发解释,“我现在已经可以让孕囊跟随本体等比例地放大或者缩小,但不能按照人类怀孕的大小把它塞进腹腔里。而且人体结构比较麻烦,腹腔离脑花太远了,它汲取养分的效率会下降。”
方行舟空出一只手来,把啃他头发的怪物握进掌心里,慢慢拨弄着玩:“这么听起来,人类的身体似乎不够高效。”
陆见川摊开触手,将最柔软的核心朝爱人敞开,让他可以更方便地轻捏自己的脑花,再用声带圈住他的无名指,像一枚奇形怪状的戒指。
“是的,”祂发表评价,“人类的结构过多,也过于精细,有许多不必要的冗余当然,老婆,你除外,你是造物主的最佳杰作,完美又迷人。”
方行舟笑了一声。
他们住的并不是市区,周围以居民楼为主,娱乐不多,所以后半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偶尔会有车辆闪过。
从出门到现在,两人已经漫无目标地开着车转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发现任何猎物线索。
但不知为何,谁也没有因此感到焦灼,有种奇妙的预感笼罩着他们,似乎今天晚上一定会有收获。
陆见川默默地将腿收回来,看着方行舟气呼呼的去厨房里榨果汁。
他是真心觉得都是孕期正常反应而已,在他眼里,方行舟才是过度紧张、情绪敏感、内分泌失调,总结起来就是产前综合症。
于是在方行舟动真格不去上班、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他在家里当咸鱼之后,陆见川思来想去,委婉地建议他要不要去看个医生,寻求一下专业医生的心理帮助。
方行舟被他气了个半死。
上班的时候不觉得,停工在家守着陆见川才知道他到底有多难受。
睡觉连身都翻不了,躺久了得扶着床沿才能翻过来;一个晚上能醒五六回,不是上厕所就是被惊醒,有时还被肚子里的家伙踢醒;吃起饭来食量下降大半,吃两口就说被顶到胃了,再怎么哄也不肯再吃;还有水肿、腰疼、骨头疼……
都已经这样了。这人还觉得一切正常,甚至没放弃劝他回去上班。
“你就是腻了我,嫌我在家烦吧,”方行舟道,“不去,哪也不去,就在你眼跟前烦你!”
陆见川知道自己最近劝得多,把人劝生气了,在心里体谅了一下产前焦虑的人,伸手把他搂住,大肚子抵着他的腰,道:“怎么会嫌烦?我家老公长这么帅,再在我跟前晃一百年都不腻。”
方行舟现在已经对他的甜言蜜语有抗体,不为所动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正好,这段时间的工作我先推了。”
陆见川:“……”
私心讲,虽然他家小老公人帅心善声音甜,做饭撒娇样样全,但有时候的确有点烦,甚至逐渐有烦过杜医生的趋势。
比如中午吃饭,陆见川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挑挑拣拣,选自己喜欢的,吃到合适的饱度。方行舟在旁边,就变成了定额搭配,必须要营养齐全,卡路里达标,吃不下了就磨着他吃,非得看他吃完不可。
晚上睡觉,频繁起夜本来已经够难受的,方行舟不知怎么,他一动弹便会醒来,问他要做什么、哪里不舒服,把一个人的难受变成两个人的难受。
还有那该死的孕期瑜伽,各种钙片补品,每天定时定点督促他必须完成,比他高中的班主任还认真。
陆见川长这么大都没被人如此照陆过,每天挺着个肚子适应幸福的烦恼,并开始被迫长肉。
就这么兵荒马乱地过到八个多月,定期孕检,查出来宝宝脐带绕颈两周,为了保险起见,得动刀子剖。
陆见川没什么感觉,当场说都听医生的,倒是方行舟回去看了一下午的分娩案例,越看心里越疼,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陆见川醒来找水喝,刚撑着枕头准备坐起来,身边人便伸过手来,扶了他一下。
他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水,道:“还没睡呢?”
方行舟又扶着他躺下,手掌贴在他的肚子不说话。过了会,陆见川又要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方行舟抱住他,温柔地亲了两下他的嘴角。
爱人的情绪传递过来,他翻不了身,只能侧过头,握住他的手背,含糊问:“怎么了?失眠?”
方行舟摸着他的肚子,手臂慢慢收紧,搂得很用力。
“你说得对,”方行舟道,“我可能真的有点产前综合症。”
陆见川正是迟钝了时候,反应了片刻,睡意稍稍清醒一些,笑道:“我怀着的都没综合症,你怎么就综合症了?”
方行舟叹了口气,蹭蹭他的脸颊,轻声说;“秋哥,我有点怕。”
陆见川睁开眼,单手揽住他的肩膀,轻拍几下,道:“别怕,就是肚子上开个口子,跟切阑尾一样。”
方行舟黑暗里面注视着爱人的脸,叹了口气,俯身去亲吻他的肚子。陆见川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过脑子地脱口说道:“其实我也有想过,万一到时出点什么岔子,一定要优先保住宝宝,我怀他十个月,让他在我肚子里跳了这么久广播体操,无论如何得把这家伙生出来,好好的教育一通。”
方行舟没接话,陆见川又困了,摸摸他的后脑勺,随口补充道:“到时候把我爸爸们接过来住,宝宝给他们带。他两就我一个儿子,出了意外肯定很伤心,宝宝能分散注意力,跟你在一块也能照陆照陆你……”
说完,陆见川的眼皮已经沉甸甸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抱着爱人继续睡。还没闭上眼,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唇,方行舟的眼睛在昏暗里发着微光,称得上恶狠狠地盯着他,手都在发抖,咬牙道:“想都别想!你要是……我就跟你一起去,说到做到!”
陆见川怔了几秒,被方行舟看得睡意全无,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混帐话,忙抱住眼前的人,攥住他的手心,道:“我睡迷糊了,在这胡说八道呢。”
方行舟呼吸有些粗重,看了他一会,生气地翻个身,背对着他。
陆见川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低声喊他宝贝。
方行舟的胸腔起伏很大,迟迟平息不了情绪,好一会才哑声说:“你睡觉吧。”
陆见川在旁边听着他的呼吸,又喊了一声宝贝,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慢慢地跟他讲儿子的事情,讲过几天得去给儿子买衣服,要准备待产包,要做个子母床,要把名字给定下来……讲了几分钟,方行舟一直没动静,倒是他把自己给讲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方行舟什么也没说,一切如常。
他嘴里不说,当天就去找到杜医生,问分娩时手术签字的事情。杜医生道:“如果病人自己意识清楚、态度坚决,是可以签署手术同意书的。如果他当时已经没有自我意识,则只能家属代签不过,家属很多个,也有亲疏区别,所以很多人会提前签授权书,授权给某某亲属,这样进手术室也会比较安心。”
从杜医生那里回来,方行舟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好觉。
那段无意间的话快把他弄成真的产前综合症了,有时候好端端地看着陆见川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想到他以前那些大包大揽的劣迹,便有种后悔让他怀了宝宝的焦虑,还有更深地、自己都不敢想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