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川一时间分不清楚是醒了还是梦着,就着窗帘后面透进来的可怜微光,用目光一点一点描方行舟的脸。睡着后的方行舟赤忱坦然,似乎沉在没有噩梦的宝贵睡眠里,眉间平坦,嘴角甚至带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陆见川低头,从嘴唇虚虚地蹭他的太阳穴,心里像是被棉花糖撑满了,涨涨的又酸又甜。

他怕吵醒怀里人难得的好梦,抱着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五分钟,十分钟,新的睡意很快笼罩下来,方行舟却还在沉睡,睡过去魔咒一样的四点三十八分,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方是陆见川搂着人,嗅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早上九点,方行舟有些茫然地醒过来,窗帘的后边阳光大亮,房间里面却昏暗又安静,没有开空调,被子里暖得像装了小火炉。

陆见川的脸与他离得极近,鼻尖几乎贴着他的脸颊,睫毛轻颤着,似乎也快醒了。

他的脖子上带着明显的w痕,肩膀处被抓破了几道,下巴处还带着方行舟的牙齿印,昨晚睡前什么都没来得及穿,被子下面正不容忽视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方行舟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表上的挂钟,然后呆愣了好一会,低头去吻陆见川的嘴唇。

陆见川发出很轻的鼻息,慢慢睁开了眼睛。

方行舟道:“早。”

陆见川呼吸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从梦里面醒过来,抓住了方行舟的手腕。方行舟轻轻地拨开了他没好全的手,跟他贴在一块儿,用火.热的手掌温柔地圈起来。

陆见川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注视着彼此眼中的自己,呼吸交错,在一夜好眠之后确认相互的存在,在被子里面慢慢流汗,直到方行舟咬紧了嘴唇,从床头边拿来了抽纸。

他先起床,下床的时候腿有些发抖,脚不小心踩到了橡胶制品。

陆见川的目光在后面死死地跟随他,看着他拉开了窗帘的遮光层,身体被早晨的太阳蒙上光晕,闲适又坦荡地伸了个懒腰。

房间里乱七八糟,衣服、套和用光的瓶子丢得到处都是,方行舟赤脚走过这堆乱摊子,去浴室里冲澡。

等收拾完出来,陆见川已经在另一个浴室洗完了,站在他的衣柜前往身上套毛衣。

“那是我今天准备穿的,”方行舟说,然后指着自己一脖子的吻.痕,“我就这么一件高领毛衣。”

陆见川道:“先穿一下,我去隔壁拿。”

方行舟裹着浴袍,靠在墙上,看着他又一件一件地套上内.裤、牛仔裤。

眼前人高挑英俊,一米八多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双腿笔直修长,腰线精瘦,连带着肩背很有力量感的曲线一起,被黑色的有些偏小的毛衣勾勒着,哪怕只是站在乱糟糟的酒店房间里,也像是从大屏幕里走出来的不真实的人物。

方行舟的目光看得他耳尖有些发热,长腿大步走过来,低头去亲墙边上的人。

“看我做什么?”他低声问。

方行舟沿着昨天留下的那些痕迹,挨个挨个地重新轻咬了一遍,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声音里有些懒洋洋的,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好看。”

陆见川的耳垂微微发红,像玉珠。

他拿手心蹭方行舟的脸,恨不得把人抱起来抵在墙壁上,但衣服刚刚穿好,这是他们最后一套高领的衣服了。

“我去拿衣服,”陆见川的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脸上,“早餐要吃什么?”

方行舟把衣领拉紧,道:“随便。”

陆见川出了门。

方行舟又打量了一遍地面上的杂物,从里面一个一个地把套挑出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挪动沙发,让它面朝着阳台,被清晨的阳光沐浴着,躺在里面眯起眼睛来发呆。

春天的阳光又暖又温柔,照得方行舟好像一大块融化的冰,黏糊糊湿漉漉,连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

他的身体还在隐隐作痛,手臂因为长时间背在身后而发酸,连膝盖都咯吱咯吱地僵硬作响。方行舟发出长长的、发懒的鼻息,解开了自己浴袍的带子。

陆见川带着衣服和早餐进来,方行舟在玄关里搂住了他的腰。

早餐一直到十一点多才吃上,方行舟终方换上了陆见川带来的衣服,高领毛衣有些大,裤子略长点,被拉出门的时候头发也有些乱,一身宽松闲适,连鞋都没换。

花园里有剧组的同事在玩桌游,他们两人没有过去,就站在靠近栏杆的地方,左边是车来车往的繁华Z市,右边是开得如火如荼的玫瑰花。

方行舟点了一根烟,陆见川靠在栏杆上看他抽。

“你昨天回J市做什么?”他问。

方行舟脸上看出来什么,望着眼前的玫瑰花,道:“陪方烨华吃饭。”

陆见川“嗯”了一声,见他不愿意说,便也不问,伸手跟方行舟要烟。方行舟没有给,挑眉看他:“就一根,我昨晚就想抽了。”

陆见川笑了起来,软下声音,求道:“行舟哥,我就抽一口。”

方行舟盯着他看了几秒,把烟递到他的嘴边。他低下头来,就着他的手刚吸了半口,方行舟便挪开了烟,重新咬进自己嘴里。

陆见川看上去想亲他。

方行舟透过花园的玻璃门,看到了外头在看剧本的李旋。

慢松下来一点,捏着方行舟的手心,道:“行舟哥,你听说过吗,断肢的人哪怕时隔很多年,伤口早已经愈合不流血了,有时也会感到虚幻的疼痛……我丢过一次了,一次就已经足够痛彻心扉,够我记一辈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都轻轻地咬在了牙齿里,听得方行舟心里在发颤,舌尖像是从尝到了什么极酸极苦的东西。他望着陆见川的眼睛,陆见川也正望着他,深色的瞳孔像是要把他吸进去,眉眼间带了些散不去的阴影。

“我不喜欢李旋,”陆见川放低了声音,拉着方行舟的手,重新靠回座椅里。过了会,他皱起眉,又强调了一遍:“很不喜欢。”

方行舟亲了一下他的手关节,然后把他拉到过来,拉上帘子,低头跟他短暂地接了一个吻。

两人像同床共枕时那样面对面侧躺着,方行舟玩着他的头发,道:“他跟你说过什么?”

陆见川盯着他的嘴唇,慢慢道:“他说你哪怕看起来情深意切,其实骨子里冷漠得很,今天爱得有多深,明天转身时就可以多干净利落,身边的情人如流水,我只是其中比较稀罕的一个……”

“你被他说动了?”

陆见川的睫毛被头顶温和的灯投下了长长的影子,眨眼的时候像《化蝶》里最后起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