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陆长青依然四平八稳的,这倒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很会课题分离,也很会装不在乎。胡胜遇此刻真想把陆长青的脸掰过来问一句:“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但一想又非常奇怪陆长青能说什么,当然是笑眯眯地来一句:“合法婚姻关系啊。”

他能清楚地感到陆长青在回避着什么。

昨晚是陆长青先吻他的。雪崩的声音那么明显,他再蠢再聋也该听到了,何况离得如此之近。那种原始的、毁坏的倾向又浮现出来,他看到陆长青摇摇欲坠的秩序,却又看到他因为疼痛而拧皱的眉头。

还是太不了解了。

他们之间。

台风过境后天气依旧晴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们就坐在窗边,听着海风从玻璃外过去。胡胜遇看着眼前分明的亮面暗面和阴影面,拿着手机拍了两张,而长脚的时间就此被框在一个冷澈的镜像里。

他总有种错觉,认为自己会因为某种惯性长留在此处。

直到陆长青道:“胜遇,我想再去岛上走走。”

第43章 刺破面纱

岛上的阳光总是特别的清晰,像是从来没有被云雾遮蔽过一般,明亮得几乎让人忘记了阴影的存在。风从海面上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倒像是悬河天上来。

陆长青在翻过那片山脊时不禁感叹了一声。天气简直好极了,双台风的残留痕迹点缀在青金石般的长空上,他可以肯定羲和在此时起飞定然会十分顺利但如今的关注度和讨论度,都是一场风暴与一次跳伞带来的。舆论监测的结果,他今天早上就看到了,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人类在逐步征服着大地之上的每一片区域,以深空为边疆,以千米为单位,而总有人的名字会被篆刻在历史的正面。

脚下依旧是那些沉默的空房舍,吞吐着凛凛的冬天。

“据说你们这些学画画的,看到的世界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陆长青踩实了一块残留的石阶,抬眼就看到一只鸟雀落在面前的高台上。

“可能看到的事物更加静止,”他听到胡胜遇说,“可以直接落到纸面上。”

一秒一秒,全是瞬间。

“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陆长青停了停步子,回头随意地问着,“我在长山岛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你要是跟我一块走的话,我倒还真有点事要麻烦你。接触过工业设计吗?羲和的商单开始进来了,我们虽然是负责软件部分,但也想在更多事务上和长空对齐。”

“怪不得我听唐舜之说,你们现在在抢产品。”胡胜遇在他身后,低着眼笑了一下,“昨天发布会的时候,他和李清明挤在当中,好像要把另一个一脚踹下去似的。”

“羲和,硬件是他们的,软件是我们的,这没话说。”陆长青道,“不过也得谢谢我们胡老板,让他们有点危机感了。他反应得这么快,商人的敏锐还真是我没法想象的。”

“他还拜托我替他在长山岛多学多看。”

陆长青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胡徵居然也在着急明明急着找供应商、摆脱寥廓资本的应该是临近智创。回去以后得和人家见一面,讨论得深一些。

“工业设计,我确实没有接触过,但我可以学。”胡胜遇走到他身侧,“大不了从头开始。”

“和平面设计有很大区别吗?”

“是的。”胡胜遇道,“而且我已经很久不干什么正经工作了,一直在画插画,给别人……提供点情绪价值。”

他说得有点心虚,下意识抬手扶了陆长青一下。陆长青却“哎”了一声,道:“你还真别说,我一直在网上看一个人画画,好几年前就开始了。他在燕平、临安还有好几个地方办过个人画展,东京的那一场我还去看了年龄也不大,你会不会认识?”

胡胜遇一时没接上话。

陆长青只听到猎猎的风声,默了一默,道:“但后来他也没再办展了,偶尔在网上放点。”

许久,胡胜遇说:

“可能是遇到瓶颈了吧。”

“你也一样吗?”

胡胜遇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啊……可能是没有什么表达的欲望了。”他道,“我尝试着去画别人的想法,或者别人的故事。但我有点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其实不仅如此,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这个你不太能理解吧?”

“完全能啊,”陆长青道,“我二十六岁的时候,还在车库里和李清明为了一份计划书吵架呢,周末给我俩当裁判。”

而胡胜遇在旁边,心里被扔进一块石头。

他的小猫头鹰没画多少,时间已经到深冬,而他却还未明晰地看到那片作为来处的“森林”。羽翼何时丰满?生命中的第一场暴风雪又是何时落下?那个人只是静静地站着,头发丝在风里微微扬起,微笑着却一言不发。他站在陆长青身后,偶然窥探了一个有可能关于自己的秘密燕平、临安还有东京,好像就是自己平淡无奇的轨迹,在陆长青狂风不休的森林里变成一段奥德赛。自己在那双沉静眼眸里,分明是个朦胧轻盈的影子,却也毫无防备地落得雪满头。

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下定决心,正要开口问,陆长青转过了身。

“那我给你提供点灵感。”他道,“要不你画我试试看?”

涨潮的海水涌上石礁。

他们已经顺着窄小的石阶路走到了岛礁与海水的交界处之上。潮水来得很快,一潮更比一潮高,浸泡着本来站立岸上的岩石,只留下几簇始终暴露在视线里的小小山峰。

“虽然我的人生也不过如此而已。”陆长青说。

和着潮声,他迈步踏上一方岩石。

“你可以这么画。”

陆长青垂下眼,而水里那个人也在看着他。此时只要有一滴水掉下去,那个镜像就会破灭,跌宕许久才能复原。但他的本能推着他去确认,要在粉碎之后寄希望于重建。

“三十年前,有一个小孩出生在江平。那时候江平是秋天,下着冷雨,而他的意外到来对他的父母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他道,“很快,他的母亲开始妥协。她放弃原有的独立工作,开始打理基金,智慧和劳动都沉没到家庭的面纱之下。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但并不真的针对任何人。她伤害她自己。”

脚下走出第二步,他的身形轻微晃了晃。

“小孩希望她能开心。他永远都做得很好,希望自己比父亲强,于是度过无聊的童年;很快妹妹出生,而后他在中学阶段开始住校。分化很突然,他被调出了原有的宿舍,不可置信、绝望了很久。他怕自己走他母亲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