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青恢复了些力气。他坐起身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胡胜遇,身后是江平秋初一场盛大的夜雨。
“明早我送你回去。”他道,“过来,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简单的事还是被复杂化了。
如果影响因素只是家世、皮囊或百分之一的本能和冲动,那主动权还能被牢牢地抓在手里。他和胡胜遇之间,如果从现在算起本就什么都没有,那反而是最好的:他可以任意塑造、随心安排,让一切不知不觉地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而后就是他开始运用权力之时。
可偏偏就不是空无一物。
陆长青有了些预感在胡胜遇于梧桐影间推开窗的一瞬,在玻璃瀑流阴影降落之时,在闪烁的楼道灯光之下、一双眼于昏昏之中望向他的那刻。
他还没有敞开任何,就先完整地落入了那眼中。
像是在朝着天空坠落。
“胜遇,我就想和你好好聊一下。”胡胜遇在身旁一坐下,陆长青便道,“我们交流得不多,你也是那种少说多做的类型,我都明白。只是……”
他轻咳了一下。
“是我的问题。”
“什么?”胡胜遇急忙道,“不、不是……”
“你这么年轻,又是艺术家,肯定是洒脱、热情,这很美好啊。”陆长青笑起来,带着调侃的意味,语气却又重新变得认真,“但我吧,我这么多年没和任何非血亲的人建立过那种正式的亲密关系,所以,必须得给我点时间。”
他将汗湿的额发向后笼去,垂眼看向胡胜遇。
“我可能做不到像你希望的那样,”他笑了笑,“做不到现在就能完全接受你。”
实在是矛盾得要命。
那些小心翼翼的细节不太会骗人,也很少有人能骗到他。他居于上,就习惯于俯视,坚决扼杀一切可能导致权力错位的机会。
但就算是百分之一的冲动,也可以是毁灭性的。
比如说,在刚才被omega本能控制的短短几分钟内,除却窒息与无力,他极其清晰地感到难以自制那股力量好像在推着他,要他跪下去求饶、要他在别人的股掌之中战栗。
这绝对不可以。
仿佛是下意识地要抹杀这种可能,他按着沙发站起身。胡胜遇很自然地伸手扶了他一下,又将手缩回,仰着脸望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得陆长青心头一颤。
“哥,我都明白的。”小家伙说,“我现在不要什么,真的。可你说过一句话,在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记得吗?”
他拉过陆长青的手,将面颊贴上去。
“是我喜欢你。”他道,“好像这句话我来说更合适点,哥,是我喜欢你。你选了我,我们结婚,这些事儿的缘由你和我说过,我也不会多想。毕竟你那么聪明,我不知道你的话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但我真的不在乎。”
陆长青睁大了眼,轻轻地抽气。
“不在乎?”
“你等等我吧。”胡胜遇注视着他,“就当我去找工作的时候对你一见钟情了,我从头开始追你,好不好?”
他们身外,是一场连绵的夜雨。
那雨声不大,却很纷繁,将陆长青引到黑沉的夜晚之下。凉意穿过他的身体,而后心便破了一个口子,风灌进来,在本来干涸的胸腔之中掀起一场只有他一人在场的海啸。
“这是你的权利、你的自由。”他听到自己说,“我也很信任你,相信你会把握好分寸。”
那些话像咒语一般,落在胡胜遇耳中。
他看不清陆长青的表情,下意识想靠过去,陆长青却刚好退开了。两人之间被拉出一个安全的距离,原本就寡淡的信息素气味几乎消失不见。
“你去里边睡吧,随便哪个屋。”陆长青温声道,“这张沙发留给我。”
但当陷入那片柔软时,他又怕自己一夜无眠。
梦境来得汹涌而又潮湿,他恍然觉得自己躺在床上,而窗外仍是雷雨天。耳边有人急促地重复着什么,气息都落在脖颈上,他本能地想逃,却被一把拖了回来。
在一片粘稠夜色中,他看到了胡胜遇的眼。
雷声一滚,白光闪过,一双手猛地抓住陆长青的脖子,而后慢慢收紧。他半张着嘴拼命呼吸,近乎绝望地扼住那双手腕,而体内竟然升腾出一种濒死的快感在那滚烫的手掌之间,鲜血仿佛倒流,而皮肉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他忘了挣扎,定定地向上看去,只听那梦中人带着些讥诮道:
“装什么装?你明明很喜欢这样。”
窗帘没拉,陆长青被阳光刺醒。
他一睁开眼就伸手摸过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水。他妈的,他在心里骂,看胡胜遇睡觉的那个门还关着,便一把掀开自己的外套,蹑手蹑脚地进了浴室。简单洗漱完,他为晨跑换了身衣服,正要出去,那扇紧闭的门开了。
他隔着半个过道,和胡胜遇大眼瞪小眼。
昨夜的种种一下子涌上来,陆长青只觉得面颊发烫。他轻咳一声,别过眼去,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你出去跑吧,我给你做个早饭……”
“可我,我这什么都没有。”陆长青有点心虚。
“那也没事。”胡胜遇笑起来,将自己的头发揉了揉,“你出去吧,回来吃完再去上班。”
陆长青看着他,眉眼松动,而后嗯了一声。
要是没信息素那回事,他想,把这家伙留在这住下也不错。
第15章 戒指,或是止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