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养大的，”她道，“一个怪物。”

第12章 暴雨倾盆下

自那个夜晚起，江平正式进入雨季。

一场秋雨一场凉的那种。

某个轻雷阵阵的傍晚，胡胜遇在直播结束之后接到了杨粟的问候电话。他好像真的很累，胡胜遇不太想把自己的疑问再压到这个可怜人头上，但还是忍不住将那个周五晚上的事挑挑拣拣地说了。

杨粟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满脑子都是“嫁入豪门”的剧本，一开始还煞有介事地说“发生什么都合理”，可听到后来，他似乎忍不住了，用一种怪异而沉重的语调说：“不是，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啊。”

“不正常？”胡胜遇都能想象他把两条眉毛皱到一起的样子，“我稍微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没这么严重吧。”

“我勒个超绝钝感力啊，傻孩子。”杨粟在对面叫，“别的不讲，谁家好人婚还没结先说离婚啊？他们是一家子，相互间还明算帐，对你不得算计死吗？……无所谓了，你当赘婿去吧，苟富贵勿相忘啊。”

说的什么话，听不懂。

胡胜遇把手机打开了免提，在小厨房里收拾着。杨粟又输出了一大堆，像是什么婚恋专家开课一样，他也没认真听锅里的炖品好了，他挑着肉多的小排盛进保温罐，然后是冬瓜。香葱少放一点，不要腊肉，咸度刚刚好，今天做得很成功。

“我倒是想问问你究竟怎么想的。”杨粟道，“你个奇葩，见了人家一面居然就从了？是一见钟情还是不想努力了啊？”

胡胜遇将两个保温罐打包，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他将鞋子换好，伸手捞过手机，凑到屏幕前道：“不和你说了，送饭去了。”

“哎？哎哎？”

对面大为震惊，但很知趣地自己挂了电话。胡胜遇拿过包和雨伞，将门一开，就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居然已是九月中了。

*

陆长青很忙，连着四五天日夜颠倒。这一天他好不容易睡了四小时，醒来时是晚上七点，而助理奚雪已在办公室门口等了将近一个钟头。

他有点抱歉，开门拿过她手中的餐包，道：“去楼下歇一会吧？九点左右我们开会，你提前一小时再整理那几张表也来得及。”

“没事，我挺精神的。”奚雪勉强笑道，“您快吃点吧，我先去干活。”

羲和X318发布会，倒计时十天。

陆长青打开保温罐时，大脑放空了一下。冬瓜排骨汤，芹菜滑蛋虾仁盖饭，都是合他口味的，一闻那香味就安心。这两个保温罐是老演员，第一次见是在自己家门口那也是他第一次吃到胡胜遇做的饭。

胡徵是川渝人，口味应该重得很，但他儿子做的菜却很清淡。胡胜遇没问过陆长青，只是在他家吃过一次饭，而后奚雪每天送来的饭食中必有一顿装在这两个保温罐里，每天不重样，都合老江平人的口味。

他照例给胡胜遇发了谢谢，然后拍了一张光盘照其实并没能全吃完，他剩了点饭，但喝完了汤。

收拾的时候，他摸到了餐包上的水珠。

那凉意叫手指一顿，陆长青只听到窗外的长风呼啸而过，骤雨如雾般在其中奔腾。

前一阵子忙昏头了。

他每次吃完饭就把这餐包给奚雪，应该料想到胡胜遇会在九州塔这边等着，不然怎么天天是这两个罐子？那人看着笨笨的，其实心细得什么都打听了，掐着他吃饭的点送过来，又知道他吃饭吃得又快又潦草，便干脆等着把罐子取走。本来前后相隔半小时，等一等也算了，可今天他偏偏多睡了一个钟头，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雨......

再怎么着也是胡徵的儿子。

“这搞得我很不是东西啊。”陆长青自言自语道。

手机屏幕一亮，显示出气象部门发的暴雨警示，下面附带着地铁临时停运的通知。

“陆总，您吃好了嘛？”奚雪掐着时间在外面敲门。陆长青拉开椅子起身，提着餐包开门，道：“他人呢，在会客室？”

奚雪愣了一下。

“他没上来，在一楼，说是怕......怕麻烦您。”她小声道，“现在应该还在。”

“那我下个楼。”陆长青道，“十分钟，十分钟我就回来，有事随时发消息。”

他转身朝电梯走去。

瓢泼大雨在透明外墙上汇成瀑布，飞流直下，看着并不好画。

胡胜遇刚才等得有点无聊，干脆在一楼的展厅激情下单一个可折叠屏版，现在已经拿着新武器玩了半小时了。大厅的灯光不亮，明暗都恰到好处，也少有人走动，他就干脆开始室内写生，画着画着就琢磨起那“墙头瀑布”。

水毕竟是流动的，把它固定在图像里太残忍了，可时间分明也是流动的，却能被轻易地定格在具象的一瞬间。

比如，再一次抬头观察瀑布时，他望见陆长青从远处过来了。

他穿着蓝衬衫，袖子卷起，头发也有些乱，不是那么从容了。胡胜遇听说他最近脚不沾地，此刻终于有了些实感虽然离得还不近，他却清晰地感到，陆长青比上次见时瘦了一圈，显出难得一见的疲态。

“胜遇。”

陆长青喊了一声，音量不大，大厅里本就不多的人却都看了过来。他不由地小跑几步，到了胡胜遇面前便道：“实在抱歉，你等很久了吧？地铁停运了，我已经和驾驶员讲过，等雨小一点就送你回去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胡胜遇道，“没事，我也不无聊，这不画着呢嘛。”

陆长青的目光在他面前的平板上停了停。

“对不起。”他轻声说着，将漂亮话讲得天衣无缝，“我最近真的顾不过来……应该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别来的，本来也不该麻烦你。”

“没事，我本来也挺闲的。”胡胜遇倒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知道你忙，可惜我不学无术，不然还能帮上点忙……”

“不需要。”陆长青脱口而出。

胡胜遇一愣，抬眼望过来，目光中带着诧异。陆长青自知失言，将餐包在长桌上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人手还是够的，只是太多事要我亲自处理，所以抽不开身。我倒更需要你帮着考虑婚礼的事，关于服饰、流程什么的。小椿会来帮忙，她会和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