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长青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好像在回想着什么,恍然大悟地一点头,俯身去包里翻找着什么。胡胜遇看着他,目光下落,移到那双手上硕大的沉香珠串倚着皮肉垂落下去,手指间带出些黑蓝色。
是那条领带。
“还给你。”陆长青将手中叠好的领导向他一递,“抱歉啊,我没给你洗。留个纪念?”
他是故意的。
胡胜遇终于嗅到了扳回一城的机会。他心跳得飞快,本能地想逃跑,可又生出些奇异的好胜心这半个晚上,面前人气定神闲地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显得无比被动,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侧过身,向陆长青那里靠了靠。
“你帮我系上吧。”他说。
夜晚,车内的灯也昏昏,一切都寂静,只有两段呼吸声。他们都喝了酒,陆长青喝得要更多一点,可胡胜遇倒觉得自己是那个醉鬼。
“你这衣服不带领子啊,”陆长青笑起来,下一秒便展开了领带,“不过既然你这样要求,那好吧。”
冰凉的料子贴在后颈。胡胜遇战栗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盯着陆长青他好像根本没在认真打什么温莎结,而是像在包装礼物一样左绕右绕。喉头被剐蹭到了,他吞了口唾沫,闻到一股白松香本来是像青草一样的寡淡气味,此时居然甜得发腻。
他正愣神,陆长青扯着那领带末端,将他用力向自己一拽。胡胜遇毫无防备,被他扯过去,勒得说不出话。一抬头,他对上陆长青的眼,就像陷入某个深渊。
“周五下午四点,我去你那儿接你,和我回家吃个饭。”陆长青道,“不用带礼品,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好。”胡胜遇挤出一个字。
陆长青好像很满意,弯着眼拍拍他侧脸,松开了手中的领带。“回去的时候小心,”他说着,并没有起身下车的意思,“到了给我打电话,胜遇。”
胜遇。
这称呼又有什么隐喻吗?
真是没脑子想了。
胡胜遇一路上走得有些飘。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以理解前几天还在带着怜悯审视他人的自己即将接受更离谱的设定关键是,他没有一点反抗的想法,只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
还算个美梦。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即收住,生怕别人觉得他是神经病。凌晨四点,捷运上有几个人,胡胜遇感觉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在自己身上,似乎在打量什么怪东西。
胡胜遇心道不妙。他看向对面的玻璃窗,在模糊的影像间,自己的脖颈上好像多了一个附生物,存在感极强。
低头一看,那是个用领带绑成的蝴蝶结。
*
陆长青轻轻关上门,打开了灯。养在缸里的睫角守宫贴到了玻璃壁上,他将手掌贴过去,和安静的宠物对视片刻,便脱下了鞋,向客厅中走去。
将近五点了。
刘素月又给他发了一堆消息,先问工作什么时候告一段落,后指责他不回家沟通。他心平气和地回复了,将手机扔到地上的书堆里,向后一倒,靠在了沙发上。
这个沙发还是周末送的,有毛毛虫一样的形状,常常成为陆长青过夜的“床”。
他有很丰富的阴间作息经验一般会在这张沙发上凑合到七点左右,出去跑个步,回来冲一把澡,再骑车去公司。三餐一般由助理准备,这个家里的火灶几乎没怎么开过。
也难怪周末说这地方没人味儿。
他疲惫地闭上眼,可这个夜晚的事又在眼前倒放,弄得他心里乱糟糟。真奇怪,明明一上来就把主动权牢牢地握在手中, 把那小子牵着鼻子走,他却还有点不得劲。
是说不该说的了吗?
不至于。他根本没打算告诉胡胜遇自己挑中他的真实原因,和这个荒唐的“真实原因”相比,连商业联姻的理由都显得那么正常。
在看到胡胜遇照片的瞬间,他就已经开始计划了这三十年,看似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刘素月对他的控制,无非是一种无力的证明,证明她没有为婚姻做错选择、证明她幸福而权威仍存。他尝试过强硬的挣脱,结果换来她的歇斯底里,而这一次,他想用她的方式让解构她所执着的逻辑。
不是说一个没有A的O到最后就是枯枝败叶吗。他陆长青出类拔萃一辈子,自然枯败不了不仅枯败不了,他还要让刘素月看看他的手段和心力,他就要享受那种多年来只属于上位者的特权、叫一个alpha做自己的掌中之物,更要从容、漠然、风雨不动安如山地让周遭的世界都围着自己转。
而你的付出又换来了什么呢?妈妈,陆长青在心底冷笑,陆云山会在意吗?你做了一个omega“应该做”的事,可你其实并不幸福,却想让我步你的后尘、再证明这条路走得通。
可这种试错一次就够了。
而这些,胡胜遇并不需要知道。
他比陆长青小四岁,整个人还有点清澈的愚蠢,没有固定工作,也碍于各种问题不愿回到胡徵的庇护下,人高大漂亮、脾气好,会做饭、照顾人,是顶级的A。陆长青有一句话没骗人,他一眼就看中了胡胜遇。像任何处于上位的A一般,他想的是怎样剪掉猎物翅膀上的羽毛,让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男人。
他只想要小狗。
听话的、陪他演戏玩的小狗。
思路理顺以后,浅眠变得理所当然。可能是半仰躺的姿势所致,他睡得很不安稳,梦到刘素月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输出,但不知道具体在批判什么;还梦到他养过的小狗久久,那小家伙在他脚脖子上乱蹭,翻着肚皮滚来滚去,又一个翻身起来跑走了越跑越远,陆长青在后边追,上气不接下气,却也笑个不停。
忽而眼前一阵强光,刺得他睁开眼。
面前电子钟上的秒数不断变动,没来得及拉上的窗帘间露出今日的天色。
是个好天。
梦与闹钟都戛然而止。陆长青有些迟钝地起身,条件反射般先去看手机。只有一条消息,还是私人信息。
他松了口气,解开锁屏,却不自禁地愣了一下。
“做了早点,在保温罐里,放你车旁边了。”胡胜遇留言道,“对不起啊,是我擅自打听你的生活习惯。你尝尝看,感觉好的话我之后再给你做。”
陆长青盯着那两行字,一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