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拍完《风之少年》就不再喜欢她了，我当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了。我还以为是我当时思想成熟了，这两年只想专攻事业了，我在想和你合作很高兴，希望下一部也可以继续合作。所以《风少》之后无论谁来和我告白我都没同意过了。直到《风少》营业期结束后你来找我，那时候你站在我面前的样子看起来快哭了，我一下就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都没去想喜不喜欢的事情，我满心只想着你别哭就好了。”沈明飞哽了一下，“所以我当时和林铄说的是，如果不是你，谁来都一样。谁来，我都不会同意的。”

林铄深谙说谎的精髓。他告诉顾盼的每句话都有依据，因此顾盼就算断断续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不会认为林铄在跟自己撒谎。但是他又很聪明地隐去几个字换了个说法，整段对话就被他拼凑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顾盼握着杯子的手很紧，他似乎在消化沈明飞说的这些话。这些话太好听了，好听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量去相信。

也许他能早点听到这些话就好了，如果他能早点问出口，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时机不对，一切都不对了。

“所以他就是一派胡言。”沈明飞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顾盼，“你别相信他。”

“我不是相信他。”顾盼的大脑很缓慢地处理着沈明飞说的话，连回答都变得慢了，“只是我和林总也不熟，我想不到他有什么好骗我的。”

“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沈明飞自语道，“我会搞清楚的。”

沈明飞看看低着头的顾盼，顿了好久才重新开口说道：“其实你可以……”

但这次他只说了五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你可以来问我的，但是他猛地想起来甚至当时他们已经分手了，顾盼根本不可能来问他或者向他求证这些话真假的。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刻，沈明飞对于林铄的愤怒渐渐转化成了他对自己的悲哀。

“我之前还给你打过电话，”沈明飞想到了自己因为生气而在分手后给顾盼的打的那通电话，他现在已经不敢想顾盼听到林铄的话，又想到自己之前在电话里说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了，“我说我不如只和你做朋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可能……”

“没事。没事。”顾盼轻声哄他说，“其实我是高兴的，当时听到你走出来了。我是高兴的。”

“我没有走出来，我以为我可以的。”沈明飞轻声辨驳道。

“而且，”顾盼继续说，“而且我觉得你不喜欢我，才是对的。在分手这件事上我处理的很糟糕，我是断崖式和你分的手，我甚至是躲在聊天软件背后和你说的，我甚至一走了之连最后一面都没和你见过。你会愤怒才是正常的，你应该不喜欢我的。”

顾盼当时会马上认同林铄的话，是因为林铄说的就是顾盼的预期。他觉得分手后沈明飞会很快走出来，他觉得自己只是沈明飞的一个尝试。林铄把顾盼最自卑的一面摆出来，每一句话走在佐证他的猜测。

为什么呢？

沈明飞不知道顾盼为什么对于他的爱如此不安，如此没有信心，他以为两个人只要相爱就会相互信任，但是他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

爱没有他想的那么坚韧的。

爱能克服万难吗？爱其实什么也克服不了。

它是只能在温室里滋养的花朵，一旦你疏于经营，他就会生病、枯萎、死亡。

沈明飞没有对顾盼的这一段话发表评价，他看着顾盼，只是问道：“你现在依然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顾盼不是傻子。

沈明飞这几天在丽江行的所作所为，直白地没有任何掩饰。他表现的关心是超过前男友的关心，他没有说任何的话，但是他的行为里是说不尽的话。

“我不觉得那是喜欢。”顾盼攥紧了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习惯、愧疚，我不知道是什么，但至少不是喜欢。沈明飞，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你没有必要直接给自己的行为下定义。你刚恢复记忆，又听了我说的那么多事情，一时间有些情绪上涌而已。过一阵子你就会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之后你也不会觉得那是喜欢了。”

沈明飞听完后沉默着喝了一口水。

杯子里的水已经全部凉了，入口就像针扎进食道里。

沈明飞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递到了顾盼手上。

顾盼接过来。

他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记，一开始，他以为这是自己前几天寄给沈明飞的花篮上的贺卡。但他最后看到落款，才发现这是他在沈明飞开业那天写的那张。

“这张卡片是我从我的手机壳夹层里发现的。”沈明飞说，“失忆的我找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就在想，不管送我这张卡片的是谁，我一定很爱他。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是怎么……找到的？”顾盼盯着卡片的手在发抖，“我甚至没有落款。”

“对。”沈明飞苦笑了一下，“所以真叫我好找。”

“你知道我是怎么恢复记忆的吗？”沈明飞转过头看向前方，“19岁的我其实不算在找这个写卡片，他从头到尾只是在确认你是不是这个人。他真的太笨了，他把你送给他的银杏做成书签，他不喜欢你的前男友，他想要你的微信、想要你的拥抱、想要你的认可，他想靠近你、想了解你，却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他一边顾虑着所谓十年后的爱人，一边又只希望那个爱人是你。”

“所以他拿着两张卡片确认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他喜欢你了。”沈明飞说，“他意识到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顾盼，和你分手之后我不止一次在想。我在想，如果当初拍《风少》的时候，是我先喜欢你我先向你表白的就好了，如果我们这样重新开始，是不是一切都会好一些了。”沈明飞笑了笑，他笑得很难看，不像在笑，“也许我记忆回到十九岁不是什么巧合，只是我希望而已。直到我意识到喜欢你我才恢复记忆，也只是我希望而已。”

“我喜欢你，我一直，我一直喜欢你。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不是愧疚，什么也不是，我只是还爱你。无论重来几次，都会爱你。我想和你和好，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是沈明飞发着抖说的。

他其实太了解顾盼了。他知道这些话说了他也只会收到什么回答。

“你看，我敢说的。”他最后红着眼睛看向顾盼，“但你敢信吗？”

顾盼是有勇气付出的人，但是他不是有勇气接受的人。

信任是比爱还难建立的东西，它一旦倒塌一次，往后再想如初便是难上加难。

“我……”

顾盼很想相信，但是他做不到。

因为他只能看到一条路，一条他和沈明飞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路，那条路的最后满是荆棘，只需要回看一眼就知道当时走过来的他们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重新真的是重新吗？他们是能重新走另一条路，还是只是重新走了一遍这条路呢？

“我不能……”顾盼艰难地说，“我没有办法……”

太阳升起，万丈光芒飞越长空从雪山之巅顶倾泻而下，逐渐覆盖了连绵不绝的玉龙十三峰，随后整座玉龙雪山被镀上了耀眼的金光。云海缭绕、金光闪烁，恍若有神明降世。

明亮的阳光洒在地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宁静祥和。

而沈明飞心里的太阳却没有和这轮太阳一起升起来。他看了那么多年日出，第一次发现原来阳光也可以是冷的。

王鹏和苏卓到机场接到顾盼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