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不懂全诗,却读得懂傅让夷的迂回、欲盖弥彰,欲言又止。

爱的浓度太高,原来会灼伤彼此。滚烫的糖滴在心头,比沸水痛得多。

这九个字母,和耳边没有停息的“滴答”声,像是一个一个浑圆的铅块,落下来,沉甸甸地坠进心脏和胃里,扯得他好痛。

[老婆(兔子emoji):真的诶,好漂亮的书签。]

回完这一句,祝知希抬起头,看向梁苡恩,语气冷静得可怕:“我想过了,无论能不能换回来,无非就好坏两种结果。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清零了,我死了,我想让你和小羽帮我演一场戏。”

“演戏?”梁苡恩放下杯子,皱起眉。

“对。”祝知希又喝了一大口红酒,深深地吸气、呼气,试图让自己更平静些,“他明天晚上就回来了……到最后那天,如果还是没办法,就假装倒计时已经成功交换了。他会睡觉的,或者趁他不注意,给他打一针镇定,等他醒来之后,你们就说,我走了,我不想要继续困在他身边,想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地满世界跑,所以我走了。不仅仅是傅让夷,包括我爸、我哥哥,帮我瞒住他们所有人。”

“不可能….…”

“你听我说完。”祝知希打断了他。

梁苡恩也打断了他:“他不会相信的。你就这么甩手离开了?傅老师不可能相信的。”

祝知希红着眼说:“可以想办法,五天时间,可以把这个谎圆得很好。我可以写一封信。”他有些慌了,语速变得很快,“就比如说,我之前爱上他,是因为雪球的灵魂,是一种移情,彻底换回来,雪球走了,我就、我就不爱他了……"

他自己都没办法说下去了,呼吸困难,转过脸去。

“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梁苡恩头很痛,直接戳破。

“那怎么办呢?”祝知希崩溃了,“小恩,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在最爱的时候把我们分开呢?他、他一直都在被人抛弃,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属于他的东西,现在,现在连我也……”

不应该表明心意的,明明清楚地看着倒计时一分一秒在走,还是因为私心,想爱他,想把他据为己有。现在代价来了。

“他的病还没有治好……我连真正的倒计时都不敢告诉他,归零那天,我不敢想他有多痛苦。”

祝知希满脑子都是傅让夷手臂上的伤痕,他有些语无伦次,好像真的喝醉了。

“是我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但是、但是消失总比死掉好接受,对不对?就让他找我,对,找我,这样他就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至少不会……”

“别说了。”梁苡恩低下头,听不下去,打断了他。

但祝知希没有听,絮絮道:“小恩,只有你和小羽知道我的倒计时只剩几天了,他们看不到我手上的倒计时,你们就帮我瞒住其他人.……"

梁苡恩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

“祝知希,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没办法在任何人面前演出你还好好活着的样子。你忘了吗?我演的那个烂话剧,你亲眼看过的,你知道我演技有多差。"

他不断地摇头,红着脖颈,声线颤抖:“我做不到。”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宁愿你自私一点,有多少天就幸福多少天。”

他说着,抬头看向祝知希:“你忘了吗?上学那会儿你就说过,就是死,你也要做那个死得最灑脱最热闹的人,要把葬礼开成轰轰烈烈的派对,邀请所有你的朋友,大家喝酒、聊天,唱歌,你说那不是忌日,是祝知希入住天堂纪念日。”

祝知希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几句戏言,梁苡恩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梁苡恩明显醉了,情绪也变得更加外露,他仰着头,靠在椅子上,告诉祝知希:“没有什么善意的谎言。你不要骗他,你也骗不了他。他只会更痛苦。说什么等他睡着离开,你在想什么?”

“他只会在未来一遍一遍地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睡着,为什么要闭眼,为什么连你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这句话像是一个柔软的巴掌,打在了祝知希的脸上。

梁苡恩深吸一口气,轻声说:“知希,我知道你爱他,你怕他痛苦,那你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真正离开的、失去一切的人是你啊。”

“你的爸爸、哥哥,所有爱你的人。尤其是傅让夷,都只会抱着一个念头,希望你能幸福地度过最后一秒钟。”

第70章 多云转晴

梁苡恩酒量并不好,几杯下去,人已经不太清醒,趴倒在桌上。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祝知希沉默地坐在他的对面,耳边只有倒计时的声音。

[4天21小时23分08秒]

他也醉了,有些头脑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高烧难退,难以思考。片刻后,祝知希解开外套,摇晃着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厨房。他来到冰箱前,打开左侧冷冻区域的门,拧了几下制冰机按钮,哗啦啦的,冰块落下来,他拉开抽屉,用手抓了几块,塞到嘴里,咬碎了。

他又塞了几块,扶着冰箱门站立着。听见了长长的“嘀”声警告,对冲着脑子里短促的滴答声,安静地愣神。

不一会儿他就把冰块吃完了,制冰抽屉里空荡荡的。祝知希觉得不够,蹲下来,想在下面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可以吃的冰。

因为他吃东西贪凉,傅让夷很早就不允许他买冰淇淋。但祝知希忽然想到了之前易感期的时候,自己冻的草莓。

还有吗?他一层一层往下找,直到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和上面那些被塞得满满的隔层都不一样,这明明是空间最大的抽屉,却只放了一个圣诞主题的蛋糕盒。

蛋糕不是早就吃完了吗?

祝知希红着脖子,昏沉地拆开盒子,然后忽地坐到了地上。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小小的雪人。

是他初雪那天,因为太过心动而难以入眠、凌晨下楼堆的雪人。祝知希一瞬间回到了个那个静谧的雪夜,在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傅让夷给了他一个雪花般轻柔的吻。

他被信息素包围,落入一座寒冷的花园。

他甚至一度以为,第二天一早,雪人就融化了,消失不见。但它竟然好好地被保存在这里,甚至被改造过了,那根长到突兀的胡萝卜,被换成了小巧精致的水果胡萝卜,多了两颗蓝莓作为眼睛,奇怪的树枝手臂也被换掉,被插上了规整的考古竹签。

随手堆的雪人,就像他无数次随口说出的话,都被傅让夷一一收集,认真地保存了下来。笨拙到仿佛要在心里建立一座祝知希博物馆,把有关他的一切都藏起来,却不对任何人开放展览。

甚至连祝知希自己都不知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祝知希恍惚极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他才轻轻地拿起雪人,置于掌心,小心地转了半圈,发现它的后颈竟然贴了一张粉色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卡通小兔子。

雪人的背后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傅让夷清隽利落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