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太后接过谢芫的递过来的汤羹,动作有条不紊地喝着。

静蔓在一旁递过锦帕,轻声道:“太后娘娘,这汤羹虽滋补,看过于油荤,您还是少喝些罢。”

太后接过手帕,擦着嘴角,常年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润,瞧着精气神都好了些。

“不碍事,倪神医特意叮嘱过哀家,要多喝汤药滋补,这样身子才能养好。”

这些年太后身体越发衰败,宫内宫外数不清的神医随时待命,每日供养着上好的补药,稀珍药膳。

但太后的身子却越养越差。

前阵子宫里出现了一个倪神医,听闻小小年纪便医术精通,上可将死人从阎王手下救下,下可让断臂之人重新长出血肉,在民间早已闻名。

皇帝将其召进宫内,为各宫嫔妃调养身体。

但倪神医某日路过寿康宫,撞上了给太后调养身体的太医,当场便指出了药膳的不妥之处。

太后惜命,所以留下了倪神医。

这段时间经过倪神医的调养,太后的身体奇迹般好转了不少,太后便更加重视倪神医,对倪神医的话深信不疑。

谢芫没好气道:“我的皇祖母啊,那倪神医是让你适当地滋补,你常年不吃油荤,突然转变也好歹要过渡一下吧。”

太后想了一下也是,接过了递过来的温水,抿了一口,又道:“不过倪神医之前说过,哀家落下病根已久,要想根治已是不可能。如今身体有所好转,全靠了这几月的药膳是用露水熬制的。”

提起露水,太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张渐渐模糊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娇美,却又让同性憎恶的脸。

谢芫与谢皎皎斗了这么久,自然清楚先前她送过去的露水是她让聂颂宁去采摘的,并非出自她手。

她不由瘪了瘪嘴:“皇祖母,你该不会要将这功劳归到谢皎皎身上吧。”

太后看了她一眼,轻斥一声:“无论怎样,她都是你皇妹,你们要这样斗到何时?”

谢芫垂下眸子,抿着唇不语,是一种无声的倔强。

太后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无奈道:“罢了,你们的事哀家也不想管。”

太后将杯盏放下,“皎皎性子虽跋扈,但也是个有孝心的,这露水虽不是她亲自摘取的,但她有这个心便足够了。”

金枝玉叶怎可做这些脏活累活?

谢芫听此,抬起头,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那聂颂宁呢?皇祖母不会看不出她这般做是想讨好你吧?”

“想讨好哀家的多了去了,难道哀家都要一一理会吗?若不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那点露水根本不够看的。”

谢芫咬着唇,“可是!”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你身体有所好转,露水占了一大部分功劳吗?

皇家人本就无情,而在深宫活到最后,稳坐太后之位的人更是无情。

那一点微薄的情意也只会用在巩固江山社稷,以及血脉至亲身上了,旁人无论做什么,在上位者眼里,都轻如鸿毛。

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本就是臣子该做的。

太后怪异地瞥了眼谢芫:“你这丫头,今日突然忽然替那个聂颂宁说起话来了,她先前不过只是你的伴读而已。”

谢芫绷着的身子松了些,目光放在远处谈笑风生的众人,轻声道:“刚才我过来时,听见了一些事。”

太后与皇帝并没有一起过来,所以此时还并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事,她有些疑惑:“发生何事了?”

“许竹漪与聂颂宁同时落水了,但许竹漪被起云哥哥救了上来,而聂颂宁却被遗落在池塘中,最后还是被路过的宫女发现,这才捡回条命。”

说着说着,谢芫的心情变得不是很好。

她忽然想起之前她与母妃不受宠的时候,当时的她,吃不饱穿不暖都只是小事,被人推下池塘,她也曾遭受过。

她很清楚在池塘中那种无力感。

“再迟一步,聂颂宁可能就活不下来了。”

谢芫轻叹一声,垂着脑袋像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她入宫是为了寻求庇护,可即便如此,还是屡遭欺压,如今连命都差点葬送,芫儿只是有些心疼她。”

太后也是一脸惊讶,她没想过聂颂宁竟然过得这么差。

不过想想,她被谢峤贬为宫女,这身份更加不如之前,定然好过不到哪去。

“罢了,既然你都替她说话了,哀家以后就护着点她,定不会再让她遭此祸事。”

她其实很看不起那些趋炎附势之人。

之前聂颂宁虽只求了丹药,但她终究是没打消疑心,觉得他们不可能放着这个大好机会不用。

但这些天,聂颂宁即便是被贬为宫女,都未曾挟恩图报,有的只是每日送来的露水。

起初她就像长在手上的倒刺,微不足道,但一直长在手上,扎着你的肉,让她无比膈应,想尽快除而快之。

但到后来,她渐渐发现,这个膈应的倒刺并没有攻击力,她只是无奈长在了那。

谢芫听此,眸子一亮,道:“就知道皇祖母定是心善的!”

“你啊,就是嘴甜。”

*

聂颂宁换好衣裳,坐在铜镜前擦着未干的秀发,从外走进一个瞧着极为乖巧的宫婢,她的轻声道:“聂小姐,奴婢帮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