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李越曾说过很多次,岩夏和云青昭也听过很多次,但他们从未深思。

岩夏已经知道李越所在意的,一切因果,都源于修真界和他的两不相容,是整个世界,把他推向了极端。

他眼中闪过哀伤,声音涩然,“你明知道,他们两厢情愿,是你一直走不出来。”

闻言,李越茫然了一瞬,嘴却成了习惯,刺人的话脱口而出,“那是他们自甘堕落!世风日下,都是一群没有礼义廉耻的人。世界之大,凡人置于其中不过沧海一粟,渺渺如烟尘,脆弱又肮脏,他们就是死了才干净!”

可在李越眼中,谁又不是肮脏的呢?

就连自己,他也没有喜爱之情。

岩夏道:“沙砾乘着风也会有它想去的地方,再渺小,谁都一样是诞生在痛苦和希冀中的,李越,你把人命看的太轻了。”

人命,本就是极轻又极重的。

生灵有两极,偏李越蒙住双眼,只愿去听萦绕耳畔的恶语,只愿去想生命从手中流逝的快感。他常年自封于边缘地带,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蒙蔽。

“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他们是,我也是。”

李越抿紧了唇,数日不见,他脸上好不容易温养出来的血色消失殆尽,结冰了似的琉璃瞳孔嵌在瓷白的脸上,如此不近人情。

他下了定论,岩夏凝视着他,让他做最后的决定:“云青昭就在外面,是让他压你下狱,还是随我去龙谷?”

李越问:“去了龙谷,我的名籍是不是就会销毁?”

岩夏的面色不好看,于是李越懂了,他扯开一抹冷笑,“云青昭就在外面,我不信他会让我去死,龙谷我不会去的。”

想抹除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让他从此在这块大陆上销声匿迹?

做梦!

李越说得斩钉截铁,岩夏气红了眼,再也装不出稳重的样子,一拍桌子,扬声道:“继续留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李越侧过身子,一只手压在小腹上,将略微起伏的地方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岩夏面前,他面露嘲讽,慢条斯理道:“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怀孕吗,看,它来了。”

“怎么办啊,我怀孕了,你难道要让孩子和我一起去死吗?”

“岩夏,夫君,我的好夫君,你舍得吗,云青昭舍得吗?”

李越紧紧盯着岩夏,发现他并无意外的神色,便知晓他这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李越也不恼,他原地转了个圈,给岩夏展示自己的身体,而后弯腰凑到他眼前,用指尖轻压他皱起的眉头,柔缓道:“夫君,若喜欢我,想与我长长久久,你可要好好想法子,来给我脱罪啊。”

实在是太近了,近的他能看清那双浅色眼睛里盛着的水色,仿佛落入了一片名为爱欲的深海,一切都变的朦胧,唯有鼻端的馨香、耳畔的温言软语是真。

语毕,李越抽身离开,转身打开房门后,果然在院中看到了一个素白的身影。

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红龙是倚在墙上的,而仙君静立着,一身威严的气势和小院格格不入,在听到动静后发散的瞳孔回了神,他和岩夏一样先一步开口。

“你不和他走吗?”

李越看着这情景,感觉颇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道:“为什么要走?”

云青昭不说话了,李越看见他,又想起屋内的岩夏,接着道:“我以为会是你来和我说这些。”

毕竟仙君执掌天下,公正严明,想必很会劝人一心向善。

不像岩夏,龙族向来只讲究一力降十会,也难为他能讲得出两厢情愿、出生带着希冀这些话。

李越随口一说,以云青昭的性子早就该生气了,这会不拿鞭子抽他就算好的了,也就没指望他会回答。

不想云青昭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认真道:“龙族的栖息地是龙谷,他能带你走,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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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位闻名遐迩的天道代行人,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公平公正。

李越慢慢露出了笑:“所以呢”

“你的算盘落空了,我没有逃去龙谷,现在,你要宣判我的罪行,让我就地伏诛吗?”

他们对视着,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中间却仿佛隔着山与海,天与地,一整个世界的鸿沟。

云青昭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他一动不动,片刻后,他终于问出了口:“你,从未后悔过?”

就连无恶不作的魔修,也会在寂寞时,偶尔怀念曾经还不是魔修的自己。

李越却道:“为何要后悔。”

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归根结底,只因他从二人的动作中找到了自信。

自信他不会有事,自信云青昭不会动手,自信到了最后,就算要定罪,也会有人愿意带他受过。

云青昭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令岩夏带李越回了剑宗,还是那座安静的山峰,越过剑宗数条山脉时,他们都看见了最显眼的宗门主殿外的广场站满了人,其中御监所的制服格外醒目。

云青昭站在最中间,他脱去了积威甚众的长袍,穿着普通衣衫,隔得太远了,李越看不清他的表情。

岩夏把人抱在怀里,却没为李越树起屏障,狂风刮得他双眼酸涩,岩夏也不管。

冷着脸把人带进空置多日的落霞楼,一把按在床上,并在床上下了封印。

李越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见岩夏打完封印就下了床,并没有像他像的那样继续动作。

岩夏看见他的动作,面色不善,冷声道:“不是怀孕了吗,还乱动什么?以后都在床上养着吧。”

闻言,李越往外伸手试探,果然被一道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