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怒的是摄影师,他怒吼着:“他妈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搞到我天天累死累活才赚那么几个钱,脑子他妈的长虫了你来拍片拍到一半说不拍了,你想找打是不是?”

接着那个把手上的呕吐物擦到身上的男人往他肚子上飞来一脚,骂他是个不要脸的“婊子”。曾郁被踢得咳嗽两声,捂住肚子。女人冷漠地问他:“你拍不拍?”

他竭尽全力要站起来,然后尽量冷静地说:“不拍了……”

“不拍也可以,把刚才开机的电费和策划费交一下,总共是一千五。”

曾郁傻傻地看着她,说:“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没钱?!”

“没钱,那就是在玩我们。”

“没钱又不想拍,你在拿我们当猴耍是吧?”

“不给钱也可以,打一顿我们消了气你就滚吧。”

曾郁没能来得及说不。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反正这群人像是他欠了他们好几十万一样,对他又是打又是踢,女人抓住他的头发往他脸上闪了好几巴掌,打得他嘴差点麻了,那几个男的用拳头和脚争相把他往地上踢打,他只好拼命捂住自己的头部,但是说不出求饶的话,最后不知道是谁往他留了疤的伤口上踹了一脚,痛得他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最后是那个光头男人打开房门让他们停下,才让曾郁没被活活打死。

曾郁被赶出来的时候,连上衣都没穿整齐,他的裤子皮带也没扣,松松垮垮地在腰际,脸肿得像个猪头,身上布满了尿、血和呕吐物的气味。这让他整个人闻起来就跟垃圾一样。

就跟垃圾一样。

天完全黑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曾郁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头昏脑胀,他一瘸一拐、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往家的方向走,他也不知道怎么扣扣子了,只能弱智一样用双手提着裤子的裤头不让它掉下去。他走了可能有一两百米,眼前已经几乎无法清晰视物。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别人。

一个高大的身子被他碰到了,然后这个人微微侧过身去。曾郁用手捂着肚子尽量往另一边倾斜,他不断地眨眼但是没法控制住身体的平衡,所以他只好用肿起来的嘴巴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

那个男人伸出手来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推,然后用冷清的、含着厌恶的语气说:“离我远一点。”

曾郁听见这声音,一下子抬起头。他看见夜空下,这个高大的男人用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他,脸还是像天神一样完美、冷漠。眼睛里却全是反感。

他就这么看着这个男人,呆滞了两秒,又或者是三秒。

然后,他完全顾及不到身体上的所有疼痛,飞快地往远处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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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标章:no

曾郁在路上随便找了一家廉价的宾馆。老板娘将房卡递给他的时候,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犹豫。他假装没看懂她表情中的意思,询问她是否有医药箱。

“没有,有碘伏,五块钱一瓶,要不要?”老板娘皱着眉头答。

曾郁点点头,给她转了钱,又问:“请问有棉签吗?”

老板娘从柜台里抽出两根普通棉签丢到桌面。曾郁带着碘伏和棉签上楼进了房间。

脸很痛,是被那个长发女人扇的,嘴巴外面没有破裂,倒是舌头出了血。其实他在被打第一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他想要说“别打我,我把钱给你们”,但是那五个人面对着他就像一群陷入狂欢的疯子,根本没给他一点辩驳的机会。

他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的时候,眼睛全程凝神注视着伤口。他发现他被人打的时候,总是鼻青脸肿,或者一身淤痕,却几乎没有向外流过血。他身上的伤总是在身体里出血,而不在皮肤上出血。他记得他生晏英博和曾雨停的时候,医生对醒过来的他说“你真幸运啊,都没有大出血”。也许他的血只是在他的身体里流逝了。随着他污浊的呼吸。

他洗了两遍澡,眼皮上有尿打过的地方几乎被他搓破了皮。他感到实在痛得难以忍受了才停下来。他闻到他的衣服和裤子都很臭,觉得这样的味道不能让曾雨停闻见,所以他用浴室里的肥皂洗了衣服,又拿吹风机吹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就这样一瘸一拐又焕然一新地走出去。

路上有一家廉价的化妆店,他进去请年轻的老板娘给自己的脸扑上粉底。他不想吓到曾雨停和幼儿园老师。他今天是特地跟公司请了假出来的,还没有买菜。原本他应该像往常一样,在回来的路上先到附近的市场去买一把青菜或者鱼肉,再去接曾雨停,但是今天他似乎完全把买菜这件事忘了。于是他就竭力控制住跛瘸的腿,一路慢吞吞到了幼儿园,将曾雨停接走的时候,居然比平时还要早半个小时。

临走时,幼儿园老师用欲言又止的神态看了他一会儿,但他拉着曾雨停飞快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曾雨停坐在沙发上,问他:“爸爸,我们今天吃什么?”

他才发现他还没有买菜。

冰箱里还有几包豆类食品。他拿出一包绿豆,用疼痛的舌头费力地哄着曾雨停:“宝宝,爸爸忘记买菜了,今天我们就吃绿豆粥好不好?”

曾雨停咧着嘴点头:“那我要吃很甜很甜的。”

他煮的份量很少,不够平时两个人吃。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吃任何东西。曾雨停乖乖地被父亲喂绿豆粥,吃着吃着突然问他:“爸爸,你脸上为什么有白白的东西?”

“啊?”曾郁放下勺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能在肿痛麻木的脸上摸出任何感觉,于是他便笑一笑,对孩子敷衍道,“可能是今天爸爸在公司……表演,化的妆没有擦干净。”

“表演?!”曾雨停张开好奇的小眼睛,盯着曾郁,“爸爸为什么要表演?”

“爸爸……爸爸的公司今天也有才艺表演,就好像宝宝在幼儿园里要演出一样,爸爸今天演的是……一个瘸子。”曾郁努力使嘴角扬起,笑着对曾雨停说。

“瘸子?什么是瘸子?”曾雨停眨眨眼,好奇地问。

“来,我表演给你看,”曾郁放下绿豆粥,站起来,用疼痛的腿在曾雨停面前开始走路,“瘸子就是这样,一只脚高一只脚低,走起路来就像两根不一样长的棍子。”

“为什么瘸子的两只脚不一样长?”曾雨停又问。

“因为他们的脚生病了,就好像宝宝的喉咙生病了一样,脚生病了的话,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顺利地走路了。”

“那瘸子能跑步吗?”曾雨停专心致志地盯着曾郁走路的样子。

“可以,但是他们跑起来特别慢,你看,”他在曾雨停面前跑了几步,身子上下颠簸,一边的脚像踩在泥潭里,无法平衡,就好像是真的在表演一样,“爸爸学得像不像?”

曾雨停一边惊呼一边用小手鼓掌:“像,像,爸爸好厉害!”仿佛他知道真正的瘸子是怎么跑步似的。

曾郁停下来,一边笑,一边扶住透出刺骨的疼痛的膝盖,然后他慢吞吞地回到桌子前坐下,喂曾雨停吃完了那半碗饭。

在睡着之前,曾雨停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曾郁的手,问他有关瘸子的事情,他说他也想去看看真正的瘸子是怎么样的,因为他虽然觉得爸爸学得很像,但他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像,所以他想亲自去证实一下。曾郁就说:“瘸子都是很可怜的人,他们生病了,我们要尊重他们,不可以因为好奇就盯着他们看哦。”

曾雨停懵懂地点头,乖乖地说:“那我不看他们了。”

曾雨停睡着以后,曾郁回到桌子前,打开电脑,又开始做今天的翻译兼职工作。翻译一份中等质量的法语稿件是千字100,他的法语其实一直学得不是很好,刚开始接稿子的时候总是要打回重做,随着工作时间的增长,才勉强因为逐渐熟练而加快速度。稿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接到的,经常是他好不容易翻译完了,兼职方打回来说不满意,于是他还要花时间重新润色、修改,直到语法被改得更加通顺为止,一个月撑死了也就赚2000元。

有时候他也会想,其实只要把这个孩子抱回去,放在晏母晏父面前,让他们把抚养费交出来,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或者他干脆就把这孩子丢回晏家,进不了户口本又怎么样,反正他们会让这个孩子变得健健康康衣食无忧的,而他没了这个累赘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他不需要躲躲藏藏的,如果晏邢宇失忆了他也不需要他,他需要的只不过是钱。人要是有了爱情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那真是太过于天真,事实上是没有钱就算你有再美好的爱情也屁都不是。

他想要和过去的自己决裂,他想要一步一步走出属于自己的活着的样子,就算很苦很累,他也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双脚没有愧疚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