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已撤到凤阳以北,具体还不知。”

凤阳之南有四城,凤阳北侧去往皇城沿路的绥城距其不远。世子看着地图,沉吟片刻,“再等两日……”凤阳与绥城虽近,可两城之间地形复杂,若将军到达绥城,就算他很快知晓南边战事再起,南下也会费些时日。

若无东胡将军搅局,只打守军会轻松些。世子重新回望距离较近的几座城池,沉想计策之时,他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守将,“还请隋将军将我为主将之事暂时保密,我已到石城营之事莫要同任何人提起,对外声称主将仍是您。”

“末将遵命。”

世子复看地图,专注的目光将两军对峙处周围城池看过一遍,突然问道:“我们与东胡的粮草情况如何?”

隋将军知无不言,低头答道:“停战之前营内一度粮食短缺、士卒饥饿,好在粮草线很快重建,如今我军粮草充沛。东胡本就不善长期作战,他们国内存粮少军需大,供应不足已是常态。虽然长久的僵持让他们得到喘息之机,但恐怕存粮数量仍不乐观。”

想到这些事背后的京城纠葛,世子长叹不语。他望着地图,重新拉回心思,“可知他们最近的粮仓在何处?”

“在梁关。”

锁在地图上的目光立刻转至梁关,世子看到此城位置,低声喃喃道:“离皇城不远……”

“是。这也是他们皇城外的最后一座粮仓了。”

“东胡皇城守军有多少?”

隋将军听到这话犯了难。皇城毕竟仍距他们较远。他哑声停顿,随即低了头,皱眉继续说道:“殿下,现在东胡皇城里防密探防得厉害,末将还未知城里情况。”

世子转身慢慢走到沙盘前,看着面前的地势起伏沉默了下来。

要在东胡人未反应过来前出奇制胜,只有这样才能在与东胡将军交战之前尽可能地保留住大量兵力。被拖耗多时的敌方不知他们已违约备战,局面还算有利。

离南夏边境较近的孜勒与金玥两城遥遥相望,这两城之中如今仍留有接近十万兵马守在马畦山前。高地之上,身着盔甲的世子骑于马上眺望两城周围地势,问身旁守将攻城想法。守将深谙兵道,建议围之必胜。世子听出他是个稳扎稳打之人,可他心里有自己无法明说的算盘,于是摇了摇头告知他,手里这二十五万兵是他们能调配的所有兵力,不可一战尽数托出。

隋将军听到这话一时没了声音,开始认真思考新对策,但看到世子认真望着孜勒城西,脸上毫无担忧之色,于是他开口道:“殿下可是已有攻城之计?”

世子收回眼神看向身旁身经百战的老将,“我初次领兵,经验不足之处还请隋将军及时指正。”世子说完重新看向远处敌城,手指指向远处山川,“派五万兵马自西南出先攻孜勒,占领高地。金玥在孜勒东方,在东路山林部署弓弩兵阻断两城相连,并令派两万兵力在山北侧潜行至金玥城后。攻下孜勒后再向金玥进攻,我方有高地优势,且金玥低地无法知晓西南变故,两侧夹击,将马畦山快速收入囊中。”

隋将军听着世子部署,眼前跟着走了一遍这剑走偏锋的迅疾战法,不由得心里捏了把冷汗。他心下敬佩这第一次带兵之人居然能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但有一点仍让他感到担忧,“殿下,孜勒城内恐怕也有近五万胡兵,如此势均力敌派兵攻城,是否风险太大?”

“首战胡人没有防备,他们重整旗鼓守城反击也需要时间。”世子说完稍加思忖,将计划改动,“东路弓驽兵派出五千人,若西南攻城陷入僵持,这五千人可分作两组,一组仍阻断东路避免二城联络,另一组则出击东城门,让他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不得不分兵而战。”

战法改动之后攻城多了一层保障,隋将军考虑之后,最终点了点头,“此法可行。末将回营立刻部署准备。”

“隋将军,还有一事。”世子望着远方城中飘动在空中的东胡旗帜,“入夜后出兵,夺城后莫要易帜,全面封城,让人留心北上之路,战事消息北传于我们不利。”

没想到第一次带兵的世子心细至此,隋将军深刻感受到他领兵能力不俗。欣喜于王府后辈大将之风重现边疆,他看着凝眸远望的世子,心中一轻,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末将明白!”

让隋将军先行回营后,世子看着眼前东胡的广阔土地,变得沉默不语。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目及所见一如既往的荒凉清冷如今却让他杀心难抑。高地之上强劲的粗粝冷风让身后披风飘扬而起,宛如军旗鼓动在风中的声音让世子抓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见他眼神深沉,若有所思,以为他仍在思索战事,于是开口道:“殿下,可需属下领兵攻城?”

“不必,还没到那个时候……”世子没有迟疑,立刻打回了他的出战提议。他说完话伸手下意识摸向自己衣衫,碰到冰凉的盔甲他才突然想起父亲为自己留下的药昨日吃完了最后一粒。他手拉缰绳,转回身看向身后人,“寻药之人何时归来?”

“回殿下,明日就到。”

世子听到这话,命他下马。

密林之中,衣甲褪尽的主将被男人抱在怀中,腰肢耸动,树叶沙沙声中情迷欲切的婉转呻吟时而尖声喘叫时而娇媚闷哼,埋藏在欢愉声响下的是夜色城池中对敌族杀伐屠戮的嗜血残忍。

舒服爽快的长叹下响起血城中的悲惨哀嚎。柔躯颤栗淌下的热汗与剑尖滴下的鲜血共同滑落。

积攒多时的欲望爽到巅峰喷薄而出溅射着无数胡人心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浑身热汗、精疲力竭的世子伏在男人身上轻颤喘息,久久不能平静,极轻的呼吸在城中是无人听到的死前噫鸣。

利刃所过,血城无声。

在绥城停了几日后一路回撤至泫河以北的东胡将军刚命手下士兵沿河驻扎,就听到有人闯营。

听闻是南边跑过来的百姓执意要见将领,疯了似地拦都拦不住,口口声声说着南边战况惨烈。将军让人把这发疯的人带到了他的帐中。谁知,这浑身泥土的狼狈之人进了军帐后立刻腿软跪地,焦急的往将军脚边爬去,“将军!”

胡人饿得脸颊凹陷,脸上肮脏凌乱,身上粗烂的衣服滴着水,赤红惊恐的眼睛在看到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后几近癫狂,“将军!将军!!请将军快快带兵南下!救救我们!”带着血的双手紧紧抓着土地,恐惧发抖的身躯在冷衣下疯狂颤栗,“那些南夏人不守信用啊!将军!”

眼看这男人快要爬到将军脚边拽住他的乌靴,帐中副将连忙拽住这人衣裳,将他扯到几米外,拔剑怒道:“你冷静下来好好说!南边出什么事了?”

兵器的震慑让男人目光猛地一颤,立刻哆嗦着捂头后退了几步,像是被吓出了条件反射,惊慌乱喊起来,“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兵!”

疯癫乱躲的男人看到将军正脸色凝重看着他,他突然跪在地上,似乎又恢复了神智,不停冲坐在榻上的将军磕头,“求将军救救我们!南夏人毁约突然出兵攻城,留守将士被打的措手不及,守不住啊!将军!一座城都没守住啊!”

听到这些清楚的话,东胡将军将手中酒杯放回了桌上。

酒杯中寡淡的清水和这莫名其妙的疯癫男人已让他心情烦闷,听到南夏出兵,那张本无情的脸上立刻溢出一丝戾气,低沉的声音压着恐怖的愠怒,“你是说南夏毁约出兵了?”看到跪在地上的人不停用力点头,将军站了起来,渐渐走近,“为何军中无人前来通报?”

“那些南夏人夺城后杀尽守城士兵!连降兵都不放过!他们不让百姓出城,就算有人逃出城门,还有兵在外把守射杀逃窜之人!将军!连旁边城邑收到消息都极慢,往您这送消息……难啊!!”男人说着脸上已涕泪横流,破城之后的惨烈场面他难以忘怀。他一路北逃仓乱宛如惊弓之鸟,南人捕杀之下,只有他一人得幸逃脱,“求将军快快南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南夏出兵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已攻至哪里?”

男人精神濒临崩溃,在将军面前结巴着捋顺自己的话,“估计是……半月前的事,现在恐怕……已打到凤阳了……”

听到这话,连站在一旁的副将都脸色大变,“将军……”

前来通风报信的男人被带下去后,帐中立刻陷入死寂。东胡将军看着地图上的凤阳二字,身上散发出的压迫至极的冷煞之气让人不敢走近半分。

手中酒杯被蛮力陡然捏碎爆裂。余光看到副将吓得脚步半退,将军甩掉手中碎片冷睨他一眼,“找人去凤阳查看,现在就去。若真有恙,速速回报。”

东胡朝堂很快知道了此事,随即质问南夏,讨要说法。停战契约在前,为何突然反悔出兵?谁知南夏回复更加理直气壮。东胡悔约在前,伤我质子,出兵征伐是你咎由自取。这理由很快从宫中甩回至军营,东胡将军知晓后脸气得铁青。

手旁书信里东胡王劈头盖脸的怒骂压不住似的要冲出纸面。夜色下东胡将军黑着脸带兵渡河南下,却没想到兵至高仓,就收到绥城失守的消息。

他一脚踹翻入帐禀报的士兵,大步走出营帐,“一群废物!”没料到此次南夏来势汹汹,将军登上高仓城楼,远远看到绥城城墙火光中仍挂着东胡军旗,他怒极,手上青筋暴起,“传我命令,众将士加强高仓防守。若南夏来袭,每杀敌十人赏银十两,杀敌逾百人者凭功进爵!”

高仓背邻泫河,临近之处平坦,强攻无利,易守难攻,只要胡人守住城门,南夏人便无法轻易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