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眼一酸,她这个夫君,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脾性,他无心仕途,可也不纳妾侍,一心一意待她,她怎么能迁怒他呢?
“夫君,对不起。”
靖安伯叹了口气,“夫人你没说错,这事到了如今这地步,是怨我。”
“是我存了私心,想要借安远侯府的势,才瞒下绮丫头的事。”靖安伯不是滋味,“早该退了这桩亲事,绮丫头那孩子命格坎坷,咱们做爹娘的更得多疼她。”
一提起绮丫头,梁氏捂着帕子流泪,“我总怪她没心没肺,如今才知道我错了。她是把苦都咽进肚子里,在我们面前没事人一样,不过是不想我们担心。”
“我又凭什么怪她,当年,我怀着她的时候,人人都说是个小子,生出来却是个丫头。”
梁氏当年生谢兰绮难产,损了身子骨,大夫说以后再难有孕,婆婆张罗着要纳妾,梁氏把一腔怨气全迁怒到了谢兰绮头上。
“才两岁的小人儿,就跟着叔母去了徽州府老宅,及笄那年,一上京,就得了恶疾,治好了病却再生不了孩子。现在,全京城高门大户都知道了。我的绮丫头怎么这么可怜。”
靖安伯心有戚戚,他与梁氏有二女二子,长女谢兰锦、长子谢允谦、次子谢允智都长在膝下,宠爱有加,唯独次女谢兰绮,他们真的亏欠良多。
“退亲,伯府养她一辈子。咱们没了,允谦养他姐姐。”靖安伯眼圈也红了,“明日一早,我就把聘书、礼书退给安远侯府,退亲!”
天一亮,靖安伯尚未出府,小厮飞奔来报,“伯爷,安远侯世子来了。”
赵??深深一拜,“岳父大人,小婿来请罪,任凭岳父打骂责罚。”
靖安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英挺俊朗,眉目坚毅,全然不似他记忆里的桀骜张扬,他有些好奇这孩子怎么一下子沉稳了,转念一想,退了亲,两家再没关系,对赵??也就没了兴趣。
“你莫唤我岳父,我也不打你骂你,你与我那二姑娘无缘。你既然来了,把聘书、礼书都带走,合完礼单,把聘礼拉走。”
赵??苦涩难言,他这位岳父性情平和天真,隐瞒兰绮无法生子,许是他这一生做得最出格的事了。
“岳父……”
帘子后梁氏一声咳嗽,靖安伯语气强硬了起来,“这桩婚事退定了,你不要再??嗦了。现在就把聘礼拉走。”
说着,就唤人开库房、套车、装东西。
“岳……伯父,我身为晚辈,不敢应承此事。伯父再铁了心,也请稍待几天,等家父回来,再商谈此事。”赵??强打精神,一再劝说,“这桩亲事毕竟是先祖父与先伯爷两位老人家订下的。”
等父亲办完差事,见了皇帝,这桩婚事谁也不敢退了。
上辈子,他眼盲心瞎,误将明珠当瓦砾,靖安伯府也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就算这样,两家人也不敢退婚,只能一日日的拖延。
靖安伯想了想,觉得还是与安远侯谈更合礼仪,也不差这几天,便点了点头,让人把他送了出去。
赵??没回侯府,去了他私下里置办的一处小院。
“世子爷,小的寻了仵作、马医,解剖了那匹疯马,在马的胃囊里发现了天仙子。”尚贤禀报道。
“天仙子?”
“是一种毒草,山坡、路边、宅旁都有,很容易摘到。有大毒,牛马若是吃了,中毒后会发疯。不过,马医说这种毒草有特殊臭味,新鲜时牛马一般不会主动采食,中毒多是混入草料被牛马误食。”
赵??漆黑眼瞳里寒光一点,幕后之人原本的目标或许不是他,他与周王私交甚笃,周王喜骏马,王府里养了一批精擅养马的马夫,这匹马本来是周王的坐骑。
那日,他的坐骑上山时伤了马蹄,周王将这匹马给了他。
上一世,他烦闷婚事闹出的风波,没有心思理会。周王让手下人查验过没查出问题,将疯马草草处理了。
内应就在周王府里,难怪他没有查出问题。
赵??悚然一惊,若这次疯马一事是有人处心积虑,那两年后周王忽然高烧不退,药石无救,一病而亡,是不是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安远侯府的灾祸,就是从周王病逝开始的。
安远侯府是在皇储上押错了宝,而靖安伯府却是因为家财丰饶而无权势相护,引来觊觎,两府遭受灭顶之灾。
赵??与谢兰绮便是在这种局面下成的婚。
一想起,谢兰绮嫁与他之后,陪他撑起大厦已倾的赵家、随他流放辽东,跟着他吃尽了苦头。却在他终于熬出了头,回京复爵之时,小人作祟,伤心绝望下心厥而亡,赵??痛不可抑。
他不知道是哪路神佛给了他重来一世的机会,这一世,他要声势浩大的娶她进门,护她一世安宁,再不让她受一点苦。
赵??去见了周王。
周王听他说完,脸色难看,他自问待手下人不薄,还有人吃里扒外。
“莫要漏了风声,打草惊蛇。”
赵??点头,“王爷放心。”
“还有,此事瞒着邓骧,他若知道了,定会在王妃面前露了行迹。王妃刚生了场病,孤不愿她烦心。”周王谆谆嘱咐。
邓骧是周王妃胞弟,姐弟感情极好。
赵??笑着点头,周王与周王妃感情甚笃。
说来也怪,本朝自高祖到今上昭武帝,三代帝王俱是马上天子,前朝杀伐决断,后宫美人如云,偏偏先懿德太子与周王,敦厚宽宏,敬爱发妻,不似父祖。
先懿德太子两年前病逝,昭武帝痛失爱子,大病了一场,却不肯再立太子。
诸王中,周王性情最似先太子,温文儒雅、大度宽和,而赵??作为周王伴读,两人私交极好,安远侯权衡一番,便将大宝押在了周王身上。
两人计议了一番,座钟忽然当当敲响,周王一看笑了,“王妃要来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书房内响起了拉铃声,这是守门的内侍有事禀报。
周王推门而出。
赵??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周王提着食盒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