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 / 1)

施进愈发叫苦,若是前朝贵人的旧物,已经无主,自他家地里挖出来,便归他家所有,纵沾染邪气,后日做了法会,甚邪气都被驱了去。要是凶器,别个沾上官司。

卫小乙咬牙道:“不如告诉里正,再报官?”

施进垂头丧气道:“不如先告诉萁娘?”

几个青壮挤眉弄眼,暗里打趣施进明明一家之主,当家领鉴之人,竟还要去跟自己女儿一想,待取笑,又想想别家女儿的本事,又悻悻歇了声。

阿萁在江家呢,得了健仆递来的口信,吃惊不已,道:“真是忙时有事,闲时越闲。”她与江石商议一番,付家一事可见桃溪明府不是大肚之人,那刀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从地里挖出,纵暂且掩瞒,他日翻出来,便是另一番计较。还是拼出辛劳去桃溪一趟。

她叫几个青壮暂停平地,道:“阿叔阿伯们稍歇,容我报与县衙,若是无事,还请叔伯连夜平地,工钱翻番。”

几个青壮哪有不依的?纷纷答应。阿萁与江石、施进里正急急摇船奔去桃溪县衙,好悬衙里不曾画押落栓。

徐明府接了报官,心底大为满意,这个施家请百僧做法会的当口挖出剑不惜误事立来报官,可见规矩知趣,不似有些商贾之家,仗着腰里几个臭银子,全身骨头都轻几两。

徐明府心胸不大,学识见识却有,令差役将剑洗净,见一边县丞、押司都颇为好奇,遂轻笑道:“本官不知这刀是不是凶器,却知这刀并非本朝之物,此刀刀身细长而直,柄有环首,这是前人配刀啊。 ”

县丞等人再有眼力,此时均抚掌管笑道:“果不相同,还是明府有见地,依我等看,此刀不似古物,只做凶器处置。”

徐明府笑道:“焉知旧时不是凶器,只是,事过境迁,与我等无尤。”他将刀递还给施进,道,“刀、剑非为禁兵,既是你家地里挖出,留着罢。”

施进里正慌忙谢过。

徐明府又将脸一沉,告诫道:“若有甲、矛长兵,却不可私藏,不然定要问罪于你们。”

里正道:“多谢明府提点,升斗小民哪敢犯禁。”

阿萁大松一口气,一块大石落地,顺道将徐明府的面貌记在了心里,那徐明府也看了阿萁一眼里,思索着僧会好似这个小娘子主事,明明是个胆大妄为的,对外倒稳得住,不曾越过其父、里正强出头。

归途施进大赞道:“明府真个通情达理的父母官,比好些富户还要随和。”

里正也笑道:“徐明府来桃溪,春汛急时,亲到田间查看水利,断案也公正。”

施进道:“别地贪官污吏欺民,我们实是有好运道。”

阿萁与江石偷换一眼,默默不语,也是这个通情达理的徐明府,一手炮制了付家案讨好京中贵人,过后不依不饶,又使付家铺面无商户接手,尽被亲朋掌柜私下骗去,以至付家家破。

江石心道:这徐明府真是正正反反的两面人物,又擅于细处捏错,他问罪付忱交结匪类,付忱也确实与游侠好汉有交。他爹在三家村外看到小船,许真是哪个江湖人士与付忱。

“江阿兄?”阿萁偷唤一声。

江石安抚一笑,转而问道:“萁娘,这把刀你有什么打算?”

阿萁笑回道:“既是前朝古物,说不定就是邪物,后日百僧做法,就由僧人出主意,是祭是埋是毁。”

江石笑道:“也算师出有名。”

他们一行人回到三家村,施家上下都松了气,只施老娘看那刀越看越不吉利,还道:“乱家邪物,哪里拿进家中的。”

阿萁无法,只好寻一个木架,将刀仍带到荒地处,左右夜里有人,不怕被人偷去。

连夜将地平好,次日一大早,施老娘又与几个村妇将高桌一一在荒地上摆开,江大拉了好大一个香槽过来,摆在正当中,控了山中松泥填好。施家又借了江家后门,另起两处炉灶,一处做素斋,一处做寻常饭令。

施家买的油盐酱醋,肉蔬干果一并都搬到江家,为着取用便利。卫煦 又送了柴火来,卫小乙与江大搬了一个大缸,满挑了水,省得明日要去村口打水。

僧人未到,就有消息灵通的货郎前来村中打听,得知真有法会,便笑道:“那我明日挑了货担来,凑一凑热闹。”

村中有大胆人家,团了圆子,想着明日要是有生客来瞧僧会,说不得还能卖几碗子贴补家用。

事事俱备,施、江、卫三家凑到江家说起明日之事,阿萁唯担心村口码头。

江大一时心里也没底,三家村的码头就这般大,又不能吹口仙气,更改面貌,道:“只能将就将就。”

卫小乙倒乐陶,道:“村中难得有这样的热闹,我们在这发愁,村中顽童比过年还要高兴,时不时地往宅地那跑。”

江娘子道:“明日还有忙碌,不如早些歇下。”

话虽如此,一干人却没一个能安睡的,阿萁天没亮就已起身,还不曾梳洗好,卫煦已经过来,村中帮着撑船的也都过了来。阿萁忙遣了胡乱睡在堂屋的健仆去接各寺僧人。

一家人胡乱垫垫肚子,留了陈氏和小四娘在家看好门户,各忙各的去。

到了天蒙蒙亮,接僧人的船已经归来,千桃寺主持却是沈拓亲送来的,随来还有几个富户,鸡鸣未消,码头处已是船只遍横,好些堵在江中央,靠不得岸来。

第134章 线香扬名

三家村一如滚开的沸锅,热腾腾、闹喧喧,江大在码头引船,嗓子都给喊得劈了,又拖了里正的大子让他引江中的船另去芦苇荡的浅滩泊靠。

荒地上僧人相互稽首,有往来密切的自是亲和,有往常生疏的互别锚头。施进硬着头皮招待招待僧人,一头招呼了这个高僧,一头又落下沈拓,好在沈拓不在意,反倒帮着施家招待,千桃寺乃当地大寺,主持有名望,几寺的僧人见他亲至,一时放下嫌隙唯他马首是瞻。

施老娘和里正一道与众僧说起荒地怨邪,里正心细,还抄了县志上三家村旧年奇说,又引众僧人看荒地那把满是锈迹又隐见锋寒的宝刀。

千桃寺主持念了声佛号,敛下眉目,道:“前朝末代,怨魂遍野,孤魂流离无所归处以至生怨生愁起,佛度众生,亦度前魂。”

施老娘连忙谢过,阿萁偷偷使了使眼色,施老娘会意,从一边堆起的线香里抽出几支,拿烛火点燃,甩灭明火,插在当中摆着的香槽,又叫施进、阿萁也进几支香。施进毛手毛脚,取香点燃胡乱往香槽上一插,阿萁紧随着也点了几支香。施老娘又念叨几句,替陈氏、阿叶、阿豆、小四娘都一一代点了几支。

那香槽顿时插上了一大簇的线香,青烟袅袅,弥漫四散,烟熏火缭之际又似有感应天灵之禅意。千桃寺主持看这户人家使的香与众不同,不由就在心中留意。

施老娘又轻咳一声,与众僧道:“老婆子家中备了各样纸烛,一应都在这张桌案上,诸高僧看看要是有缺漏,立去备齐。”

一众僧人看到整整齐齐码在案上的蜡烛线香,那线香一支一支,少说也有几千来支。清水寺离三家村近,施老娘又常在那拜佛,寺中僧人识得她,将线香左右看了看,这才笑道:“老善人,这香虽与香丸不同,一场法会应用不完这么多香。”

施老娘与阿萁套好词,假笑道:“唉哟,这不是听说香能安魂,再者老婆子家里正要办香坊,最不缺的就是香,不拘是村中哪户,有心的都可上支香,借借法会,祈个福愿。”她平时一个敬佛之人,讲这话很有些心虚,又想着自己往日烧香祭佛的,求的就是家宅平安,钱财无忧,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定是我佛照顾,遂她心愿。

清水的僧人法号法明,听了施老娘的话微微一愣,也留意起这线香,他们做法会,燃香净秽,与同寺僧人领了一张高桌,铺好佛布,摆好法器,一人抽一支香在手中。

千桃寺主持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下却满是精光,不动声色看了眼与施家人一处的沈拓,摇摇头,轻笑一声,也叫众僧布桌持香,一理法衣,一手摇着法铃一手持香领众僧边吟诵经文边绕着荒地缓布慢行一桌。

百僧共着法衣,持法器颂经文,声势颇为壮观,众口同声下佛音层层递开,有虔诚跟着礼了礼佛礼,一时间里外三层都挤了围观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