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挖地。”
九道长一张嘴,萧旗跑断腿。萧旗认命的打算去找帮忙,一回头,这小小庙观外面早就堆满了看热闹的人。
开玩笑,那可是城中有名的凶邸。多少道长来了都说看不了,闹得人心惶惶的,连带周围店铺的生意都不好了,大家本就意见一肚子。这会儿突然来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活神仙,还带着一个女相的小公子和女冠来除邪,有热闹不看?那人生多无趣。最起码怎么来的怎么去的得弄个明白嘛。
更何况从那凶邸里出来的一团黑风,飘摇摇的荡在黑伞之下,这些凡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有实体的戾祟,害怕之余,新鲜的不得了。
凡人从来都是群居的,有什么事也愿意扎堆,这会儿一个个在庙观外面,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着,恰好和萧旗撞一个对眼。
街坊邻居们愣了,萧旗也愣了。
萧旗抬手挠挠脑门,尴尬道:“恩,那个什么,不知可否请众位帮个忙?”
街坊邻居们:“……”
看完热闹就走是不是不够地道啊?况且听说这凶邸店铺被这小公子盘下来了,以后街里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办事儿,这,庙观的看守人看九道长的气势,和萧旗带动众人的架势要是不同意他们干脆就直接拆庙一样,也只得无奈的缩在墙角,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庙观即将被挖。
众人挥动着铁锹,很快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在无月塔的后面一块地方,挖出了碎骨。
时隔多年,身体早就朽烂入泥,只剩了那残缺不全的骨头。
阳光刹那间沉下去,那黑风再也没出现。
苏明瑞抱着那堆白骨,哭的一塌糊涂,声声哀厉,回荡在这座小城。
那朽骨旁边,还有一块烂的不成样子的绢帕。绢子质地紧密结实,上面染得色大约用了防蛀防霉的草药染料,也还好。埋在地下这么多年都没有霉烂殆尽,还剩了一点,上面写了字,还能勉强看清。
“承蒙公子青睐,奈何心有所属。东南人家卢氏,妾身不可辜负。亲事不必再提,恳请公子另觅他户。”
落款是苏明瑞的名字。
朽腐见天,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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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反正不是人
卢盼喜欢吃点心,苏明瑞经常去尤记糕点铺买点心。一来二去,李掌柜误会苏明瑞有心,便托了媒婆上门提亲。
那绢帕是苏明瑞写给李掌柜的提亲的婉拒。当时接到花笺心急如焚,苏明瑞来不及寻得纸张,便用手帕一蹴而就,匆匆送了过去。
李掌柜拿着帕子,当然心有不甘,加上卢盼本就男儿打扮,李掌柜误会了苏明瑞同其他男子有私情,一直悄悄跟踪,偶尔听到了两个姑娘家的私房密话。
卢盼不识字。就算是绣花的若遇到了文字样式,也只得照着学,那些卖出去的帕子,都是托人写了字,自己照着绣的。那日苏明瑞拿了花笺来找她哭诉,她其实也不认识上面的字,只是听苏明瑞说了后心急如焚,两个人在树下悄悄的说着私密话,定下了离开的计策,却不想被偷偷跟来的李掌柜在另一侧听到了。
李掌柜欺卢盼不识字,拿着苏明瑞的手帕,骗他是苏明瑞给的信物,说自己要助她们出城,夜半无人之时骗她到了没有人的无月塔,将她杀害。
本以为没了卢盼,苏明瑞就会同意亲事。却没想到苏明瑞心如磐石,卢盼莫名其妙消失,找不到她,苏明瑞干脆就出了家。
而后李掌柜便被化作了魑的卢盼缠上,日夜不得安宁。不用细问,他肯定是找过解决方法,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恶意杀人凶手被自己杀的戾祟缠住,任凭谁也没有办法。
苏明瑞抱着残骨哭的天昏地暗,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唏嘘不已。
人心险恶,隔着一层肚皮,任凭百般猜度都不会有结果。万幸苏姑娘的一片真心送与他人,没有落在了李掌柜的豺狼之口。
失踪了甚久的卢盼找到了,那阵黑风也消失不见。仇也报了,心爱之人也见到,她也就没了执念,脱离人世,只剩残骨。
苏明瑞也是个坚强的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小心翼翼的收敛那些枯骨。不论怎样,也得去官府那里销案。
她抹干净了眼睛,面色苍白,神色冷淡。周围的街坊或许有些耳闻这些事,也只得劝着节哀,她有些漫不经心的应着。
萧旗看她神色有异,忙又追过去。
“苏姑娘!”萧旗急道,“事已至此,你打算将来怎样?”
苏明瑞抱着卢盼的遗骨,向他莞尔一笑:“萧公子别担心。我不会去殉她的。最起码她的后事也得办了。”
萧旗有些不放心问着:“可你以后呢?”
今天的事大部分都看到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未出阁的女儿家,在这凡世总是吃亏的,名声这个问题说到底还是个枷锁。
苏明瑞笑了笑,有些坦然:“我一直在家修行,时日久了,留在家中到底不方便。家中兄长早已成家,多我一个也是麻烦。城外有间铜镜庵,安顿了盼儿、回了官府之后,我便去了。”
萧旗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苏明瑞却坦然道:“我活着,她就活着。公子大可不必为我担心。”
苏明瑞的话毫无预兆的撞进萧旗心底,和他当年想的别无二致。萧旗向她笑了笑,深施一礼:“那祝姑娘,余生安好。”
苏明瑞没有回礼,只应一声,抱着卢盼的枯骨一个人走远。
热闹看完了,周围的人该散的散。无月塔被挖的千疮百孔的,萧旗有些过意不去,给守塔人赔付了银子,让他自己善后,自己也同九道长也走在了路上。
夕阳西下,万家灯火。
萧旗这会儿才觉出来有些疲累。
很奇怪。上一世的时候,杀伐征战也好,花田月下也好,从来没有这种累惨了的感觉。
这次复生,总觉得跟哪里不太一样。
萧旗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又捏捏自己的脸,还揉了揉额头上隐藏起来的小龙角。
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奇怪,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萧旗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复生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儿。
人死不能复生,若非神明天地间没有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