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二位从何处得到的这个物件?”
萧旗如实说了。苏明瑞眼中落寞又是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死水一般的沉静。
她长久的没有说话,萧旗把那方手帕和在媒婆那里找到的画像也递了过去:“啊还有这个。”
苏明瑞伸手,只将那张小像接过来,目光死死锁在上面。本没有生气的眼睛中,顿时出现朗星一般的光彩。许久之后,她又是一声长叹,听得人肋骨间都是疼的。
“小公子,道长。是不是卢盼已故?”苏明瑞突然吐出这么一句,一下子问愣了萧旗,连九道长都带着疑问扬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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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百合之花开一朵
九道长轻哼一声,萧旗顿时想起昨夜敲门的那个戾祟。
他并不确定。身为一条龙,他本身就是可以镇宅的,这比什么镇宅都来的猛。九道长的身份他还不确定,直觉也知道九道长只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这俩的煞气,什么妖魔鬼怪敢近身?那戾祟估计也是没看黄历,这么倒霉就遇上他们两个,仅仅是进了门,还没来得及作祟就极其识趣儿地跑了,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东西,他们都不知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戾祟确实是害了李掌柜。李掌柜遗体上的气息,同那戾祟一模一样。
现在眼下还是一团乱,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确定那戾祟是不是已故的卢姑娘,没有办法回答苏明瑞的话。
苏明瑞看着他们。一个尴尬的憨笑,一个冷若冰霜,她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盼儿消失好久了。她若是有什么急事肯定会跟我说。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没了踪影,肯定就是出事了。只是……”苏明瑞一直展平的眉头开始微微蹙起来。“只是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听这意思,应该是故识。当时在红线坊,听媒婆说着李掌柜的说亲于苏姑娘,加上那张花笺是出现在卢盼家中的,萧旗怎么捉摸都像是个奇怪的三角,还以为是双女争夫的故事,又想到那戾祟害得是李掌柜,八成李掌柜是对不起了卢盼。但现在听这话,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萧旗想起那绣房掌柜的话,开口问道:“不是报过了官吗?”
苏明瑞点点头:“报过官,是我去报的,不止一次。只是依旧踪迹全无。她性子很冷,没有什么朋友,家人又少,自从失去了音讯,官府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也没人见过她去做什么,这么长时间,最终是不了了之。”
“苏姑娘对卢姑娘的性子了解的这么清楚,难道同她很熟识吗?”萧旗好奇道。
苏明瑞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描摹着那张小像,平静温柔的声音,忽然就有些模糊,有些字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和盼儿,实在是太过于熟识了。因为……”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她本是我爱人。”
连冷淡的九道长都稍稍挑起了眉毛。萧旗在他冷淡面色上,看出了及其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
苏明瑞又是叹了口气,从袖口中掏出了另一方手帕,上面同样是绣样。不同的是只略略扫一眼,就能感受到上面一针一线同商用的粗糙不同,满满刺上的都是情谊。
她将那张小像小心翼翼叠进手帕中,带着些许虔诚,塞回袖口。
苏明瑞声音轻轻的,在这人烟略显稀少的观庙中显得有些缥缈。
事情还是要从很久之前说起的。两个姑娘原本是邻居,一通住在东南大街。那时苏明瑞还小的很,家中还未在官中营生,家中只带了些许积蓄,刚刚来到这所城市谋营生,本是来投亲靠友,结果没有找到,只得暂时用积蓄做了点小生意,暂时过着日子。
她们差不多大,还都是个小娃娃。
那时卢盼就已经在素香坊学习技艺。很偶然的,苏明瑞在门口,看到了那个穿着男孩子衣服,却认真做着刺绣的女孩子。
卢盼做的十分认真。夕阳下,小孩子拈针的手,仿佛染了一层夕阳淡淡的光,如在崖边金色的兰花。
小苏明瑞看呆了。递过去了一块点心,两个小女孩就在夕阳下,在家门前熟络起来。
那点心是在店里买的,那时候的尤记糕点铺,掌柜的还是个尤姓女主人,她的丈夫姓李,是个不怎么中用的男人。
那时尤记糕点铺是女人当家,也是手艺最好的时候。点心很好吃,很成功的就能笼络了小孩的心思。
两家是邻居,朝夕相处,两个女孩越来越熟悉。
后来小苏明瑞也就知道了卢盼的一些情况。听说卢盼的母亲是个十分要强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嫁给了铁匠,铁匠性情暴躁,酗酒,一喝多总是对卢盼的母亲非打即骂。
这世间大多对女子并非很友善。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似乎从未断裂过。寻常女子,大多也就忍气吞声。可卢盼母亲不是那种性格柔弱的人。
她找了官府,验明伤痕,哭喊冤屈。
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府本不想管,她带着小卢盼死活赖在官门前,官府派人打她赶她,她却咬紧了牙关回去也是挨打,在官府也是挨打,横竖都是死,不明不白死在丈夫手里,到不如为自己挣条命。
官府无奈,也不好真的打出了人命。只得在她自己写下的休书上,盖了官印,准了她离家,从此离开这糟糕姻缘。
离开的时候,卢盼母亲还剩一口气和三根针一包棉线。她拖着小卢盼,磕磕绊绊,靠给人浆洗缝补,一路到了这座城市。
卢盼母亲手艺好,慢慢的积攒一些钱,开始做些刺绣出去卖,后来就把小卢盼送到了素香坊。
这日子就这么一点一滴,缓过来了。
小苏明瑞经常跑去小卢盼家中玩耍,看着她做着活计。小苏明瑞一直好奇小卢盼为何经常穿着男孩子的衣服。
她也问过。小卢盼的性子相比其他小孩,沉郁不少。情绪很少外泄,一直都没有告诉她。苏明瑞现在也记得她说过,把心静下来,才能做好刺绣,到现在苏明瑞也一直觉得,绣娘大约都是这样子的。
她家生活条件好一些,小苏明瑞每天一块点心,很轻而易举就能把小孩子的嘴撬开。
那时小卢盼告诉她,她见过母亲最狼狈和无助的样子。也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陪着母亲走这一遭,知道到了这个城市,受尽苦楚。
小卢盼只很自己不是男儿,不能保护母亲,也不能保护自己。
不过她已经远离了苦痛的回忆,她从她母亲身上知道了原来女子也是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的。
小卢盼选择穿上男儿的衣服,保护她的母亲。女孩子可以抛头露面,女孩子也能做工养活自己,而男子也可以做女红未尝不可。天下生而为人,本应该是平等的才对,她也可以做着女孩才会做的女红,做出名堂,养活母亲。
大户大家闺秀家教很严,小户娇女儿自然也会严加管束。小苏明瑞也很少出门,这个世界,永远是女人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卢盼跟着母亲走过的地方多,遇到的事儿也多。小苏明瑞总是能用点心,换来很多故事。这让禁足的她,能从小卢盼的嘴里,见到了好多不一样的世界。
小苏明瑞是从那会儿开始,开始憧憬着小卢盼带她走向广渺世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