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长女,年已及笄,尚未婚配。李家有郎,品貌俱佳,可共白首。”
背面还有一行被霉侵蚀了的小字:“红线坊”
字写得不怎么样,花笺的纸也一般般,写上的语句更是大白话,也没什么修饰措辞。
九道长把那花笺递给了萧旗。
萧旗翻来覆去看着,良久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张保媒拉纤的拜帖,是说媒,牵线搭桥的一张凭证。
他以前听说过,凡人的婚配,大多是要靠说媒的。凡人有一种职业就是媒婆,当然也有官媒坊,是公家的设置的一处拉红线介绍给说亲的的地方。
成婚程序六礼,没有那个环节能少的了媒人这个角色,不过大多闺阁之中的女儿不出门,姻缘靠的也是媒妁之言。
一般媒婆当然只靠一张嘴就可以,东家说,西家园,挣得就是嘴上的钱,好坏一张嘴,骗人的也多,比如书生家穷,偏要说他前途无量,姑娘家胖,偏要说她珠圆玉润。惹出的是非也不少。
但要是官媒坊的话,大多会文雅一些,写个东西什么的。官媒是衙门的一个分支,设有媒官,同时下面也会有办事儿的媒婆,吃官粮,大多良心也正,婚姻纳入官府也有保证,大多数的人家,都会去官媒坊找媒人办事。
只是奇怪的不是这地方会出现官媒花笺,而是上面的字。
如果萧旗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卢姑娘家。
可花笺上面,写的却是“苏家长女”。
绣房掌柜的说过,卢盼家里人丁不旺,就她一个女孩儿,这“苏家长女”是怎么回事?
是姊妹?还是过继?
九道长不声不响,意见和想法一概没提。他那柄拂尘现在丢给萧旗拿着,手里空无一物,这会儿抱起了双臂,冷冷看着萧旗发愣。
九道长惜字如金,周身仿佛都缠着寒气,稍微靠近一些都觉得冷。这地方本就是个废弃的绝户人家,四周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在这么个地方这么沉默着,萧旗感觉空气有些凝结,面无表情无语相对,场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若不知情的凡人经过,大概都会觉得毛骨悚然。毕竟一个一个道长,一个超逸似仙的翩翩公子,加上一座死绝了人的房子,任谁看着两个人都会觉得他们这相互交换的目光叫做高深莫测。
“咳,道长,您看这房子有没有什么特殊?如果没有特殊的话,下一步该怎么办?”萧旗捏着那张花笺,挠挠脑门,半提醒半没话找话道。
九道长冷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又扫。九道长好像总是端着什么架子,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那种看人的目光,就仿佛是下达了命令,他本人根本不乐意张嘴说几个字。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去学学唇语,但谁会去学读目光啊!萧旗心里有些嘀咕,谁知道你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看萧旗愣愣的等在原地,根本没反应过来九道长的意思。九道长也有不耐烦,终于开了尊口,开口就呛着火:“非得要我提醒?白活那么大人。去找着官媒,调查这苏姑娘和卢姑娘!”
萧旗虽然是条龙,可跟别的龙不太一样的是,他脾气好,谁怼都不带生气的。但架不住他爱闹,越看他着急不耐烦,萧旗有些想逗逗他。
这九道长突然呛着火说了话,萧旗反而感觉那张酷似穆炎的脸也不那么可怕。话语中的不耐烦,活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撒娇,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自己的小情绪,就和那种明明很想告诉自己,却偏偏说自己懒得告诉你。
“话不能这么说嘛道长。这斩妖除魔本应该是道长职责,我当然是什么都在不知道啊!”声音里带了点软糯糯的鼻音,听得九道长又挑了眉头。
萧旗重生后成了少年,本就是一张水凌凌的娃娃脸,突然甩出这么无辜的一句,分外有杀伤力。
莫名有一丝可爱的小感觉窝在心底,沉了底的甜,被九道长呛一句话给漾了起来。
九道长没想到萧旗会给自己这么一句,不善言辞的嘴,彻底被截断,愣片刻,九道长拂袖出门而去。萧旗笑了笑,捏着那张霉烂了的花笺匆匆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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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亲吗?
他也才到这座城不久,哪里知道这间红线坊在哪儿。少不得又是一番打听。
出了这门,外面一片安安静静。来的时候还有些路人在忙着自己的事儿,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街道上空空荡荡一片,看来那胖大娘的行动力相当不错,不知这胖大娘是不是在这街坊中有些威信,几句话下去邻居们服服帖帖。
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了斜对过的胖大娘,在探头探脑往这里瞧。
行,找不到红线坊,打听就行了。这会儿就看出来这冷冰冰的九道长的用处,都不用说话,往哪一摆,特别的唬人,萧旗问什么,胖大娘就眼巴巴的瞅瞅九道长,最后都乖乖的说了。
根据胖大娘的说法,红线坊是这座城里有名儿的说媒之地。说是个官媒坊,到不如说是个街心小公园,花丛处处中点缀这一方方长椅,没有那么拘谨,方便谈事。那里是官方开辟的,媒官也在那里办公。除登记一些婚姻在册,手下还养了一众媒婆。谁家有待嫁或待娶,都会交代给予媒官,媒官下发给这些媒婆,通过她们的人际关系,然后在这里相互交换信息,方便说媒。
打个比方,如果哪家公子有相互看中了哪家姑娘,会找一下识文断字的媒婆写一个花笺,送于姑娘,姑娘要是同意了,回复一个花笺便是,比起寻常的媒婆直接上门说媒,都要方便文雅些许,比起一些传统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更开放自由了些,好多讲究些的人家,更愿意找官媒来寻觅亲事。
那花笺也有些讲究。花笺的花样形状各不相同,每个媒婆都有自己代表性的花笺,若亲事说成,媒官会登记在册,主家拿着那花笺上门找媒官登记在册,除了主家给的谢礼,媒婆也可以在媒官那里通过花笺的多少拿到工钱。
那花笺上的不同花样,正好说明了这亲是哪位媒婆说的。
胖大娘给指了方向,萧旗和九道长便来到了这红线坊。
拿着这张发了霉的花笺,在红线坊中询问。那花笺霉烂的厉害,不过还是能隐约见到上面有些桃花花瓣的样式。萧旗握着花笺,在红线坊中来回问了两遍,终于找到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瘦干瘦的妇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到算不上是“婆”,比起一些街坊大娘可年轻多了,徐娘半老。
媒婆跟商沾着边,虽然不是买卖,但这姻缘牵到,总少不了好处。是商多少会有唯利是图的毛病,大公无私的都是少数。不过媒婆到底同那些普通商人不同,靠的就是关系和一张巧嘴,比一般的人更会察言观色。
这有着桃花花笺的媒婆上下扫了一眼这两个人,心里便有了底。萧旗看上去年岁小,可这气度和不小,后面那位道长更是不俗,一看就非富即贵。
媒婆喜笑颜开,看着就那么喜庆,上来就拉住萧旗的手,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上:“您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这城中,哪家姑娘模样俏,哪家姑娘手儿巧,我门儿清!像您这样的,什么样的都好找!”
比起那绣房掌柜的,这媒婆可谓热情至极,三句话不离本行。萧旗被这热情冲的有些窘迫,耳根不经意红了红。
九道长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鼻子眼里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一直端端庄庄的站在萧旗身后,怎么看怎么像个大爷,这会儿突然上前一步,把那媒婆快要伸到萧旗脸上的手直接给截开了。
“这东西可是你手迹。”九道长拽着萧旗的胳膊,把他手直接抬高,直接让萧旗手里的花笺举到媒婆脸上。
媒婆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一接。花笺霉烂的有些厉害,她这一接差点给撕碎掉。花笺上面字迹都糊的面目全非,媒婆眯起眼睛看半天。
媒人能说会道哪儿都好。唯一一点就是嘴碎,都不用问些什么,一认出自己的花笺,喜笑颜开的打开了话匣子。
“哎呦,这不就是我这儿的花笺么。这都多少年了?那会儿我都没嫁人呢!说起来得八九年了吧?记不清了。”
媒婆叨叨着,九道长听得有些烦,眉宇间挂着一条浅浅竖纹,不甚和气地低喝一声:“说重点!”
九道长周身本就绕着一层凌冽,这会儿声色俱厉,吓得媒婆又是一哆嗦。萧旗暗自叹口气,心说这真棒,九道长又成功吓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