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原本在宫外处理政务的宁如颂却迎着风霜匆匆赶到碧院,碧院的宫人们都神情慌张地屈膝跪下。
“参见太子殿下!”
小关子撩起内殿的幕帘,贺玥望着宁如颂,视线偏移,赫然发现他然后跟着拿药箱的太医。
贺玥想她的话果真半点用都没有,徒惹生笑。
第56章 虚惊一场(下)
宁如颂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贺玥的身前,冷清俊雅的面上无甚表情,让人分不清他的喜怒。
“宫人说你下午胃口不好,有些反胃。”宁如颂嗓音隽然,宽大的手放置在贺玥的肩膀上,后微微用力,钳制性的将她揽入怀中。
“孤传了徐太医。”宁如颂目光停在贺玥惨白灰败的脸色上,意味不明的低低补上了一句话,“他乃妇科圣手。”
贺玥牵强的扯上一抹笑,芙蓉面上已然维持不住往日在宁如颂跟前的柔顺,“多谢殿下,臣妾感激不尽。”
相处多月,贺玥也能从宁如颂身上觑见几分他的情绪,这会儿心情显然是不虞的。
至于为什么也显而易见,估计是下午她的一言一行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宁如颂嗤笑一声,眉眼阴翳,轻拽着贺玥的手腕,声音无波道,“徐太医还不过来把脉。”
“是,太子殿下!”徐太医将轻薄的锦帕盖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才搭上手指。
气氛一下子凝重沉郁了起来,贺玥不禁屏住呼吸,脑袋亦嗡嗡作响,现在的感觉就如同一个罪犯在等待着宣判,而徐太医就是那名判官。
宁如颂白净匀称的手掌扶着她有些软意的脊背,“把个脉而已,玥玥何必惊慌?”
玥玥一词应该是缱绻柔情的,是情人间的暧昧之称,可现如今从宁如颂口中出来却冷清的不像话,倒像是别样的提醒,有着严重的阴郁感。
他本就是阴翳恣睢的太子殿下,只要稍冷一下脸,就威凛的叫人心惊,内殿侍奉的宫人都垂首屏息,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生怕殃及池鱼。
吕嬷嬷更是心里头悄悄的捏了一把汗,太子妃这会可千万别使性子,这日子总得过不是,怀上了也的确是件大喜事,有朝一日太子妃失去了太子殿下的宠爱,好歹还有一个强有力的依靠。
这天底下任何妻妾能靠的都无非就三样,强有力的家世、夫君的宠爱、还有就是出息的孩子,太子妃应当明白才是,平日里通透至极,这会怎么就犯了浑!
或许是心里头太过慌乱,贺玥一时间心生怯意,不知该如何对答宁如颂的发问,于是就垂下头,默不作声,秾丽的容色也添了几分凄惶。
宁如颂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碧院的宫人们皆悄无声息的跪下,小关子在旁边看着,内心不禁嘀咕道,太子妃糊涂啊!
此时徐太医战战兢兢的收回搭在贺玥腕间的锦帕,跪在地上,以头抵着地,“回太子殿下,太子妃身子无恙,也…也没怀孕。”
被宣判无孕,贺玥心头陡然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可没等她心里欢喜多久,她的脸就被一只寒玉般的手抬起,强制性的仰头直视着宁如颂幽黑冷冽的眸色。
宁如颂随手一扫,案几上的茶盏就猛地落在地上,嘭地一声,摔成了残片。
“都给孤出去!”宁如颂戾声喝道,面上一片寒沉。
跪了满地的宫人连同徐太医赶忙滚出内殿,生怕晚了一步。
门被紧紧合上,贺玥往榻上后面瑟缩着,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镣铐紧紧锁住,只能无助又凄凉的看着持刀的猎人寸寸逼进。
“躲什么?”宁如颂轻轻一拉,贺玥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功夫,只能坐在他的怀里,长睫颤动着,娇丽的小脸是掩盖不住的惊惧。
她神色惶急,脸被宁如颂一只手钳制着,明明宁如颂也没用多少力,贺玥却感觉自个被捏住了命门。
“殿下,你这副样子,臣妾害怕。”贺玥颤巍巍的抬起柔软的双手,交握在宁如颂抬着她脸的手腕上,嗓音怯懦,“臣妾害怕。”
贺玥这副情态实在可怜,发髻微散,清艳出尘的脸上苍白恐慌,眼眶也遽然红了起来,她想将宁如颂的手拿下来,可是丝毫也撼动不得。
宁如颂垂睨着贺玥畏惧的眸色,一时间心口烦闷至极,他不愿细想,口吻含着冷凛,“孤的玥玥不想给孤怀上一个孩子对吗?”
第57章 刮骨钢刀,穿肠毒药
碧院内殿里,鎏金缠枝香炉缓缓升起沉水香,白瓷御贡的杯盏摔成碎片零落到地上。
宁如颂越是怒不可遏,面上就越平静,只有抬起的眼眸遮掩不住,流露出让人打怵的冰冷之意。
贺玥能怎么回答?她不想怀孕,更不想给宁如颂怀上孩子!
可境况逼人,心生怯意,她只能握着宁如颂的手腕,翕动嘴唇,说着违心的话语,“臣妾愿意的。”
贺玥心绪大乱,不敢直视宁如颂,长睫颤动,微阖眼眸,这是怯懦者的表现,而她现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怯懦者。
宁如颂缓缓抬着贺玥清艳秾丽的面颊逡巡着,他淡淡问,“愿意什么?玥玥你得把话给说清楚,孤不明白。”
太浅显的谎言,如暴晒在艳阳之下的鬼魅,一览而尽,贺玥几乎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吐息都在诉说着言不由衷,她往日令人叫绝的精湛演技好像一瞬间了无踪影。
贺玥跪坐着,直起纤薄柔弱的背,乌发顺着肩颈滑落,她尽力平复着繁杂苦涩的内心,带着柔顺的浅笑,“臣妾愿意给殿下孕育子嗣。”
她抬眸,柳叶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好似被宁如颂冷意给惊着了,“殿下您不要如此对待臣妾,臣妾真的很怕。”
宁如颂未言语,隽冷俊逸的面上仍然无甚表情,气氛一刹那凝重起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抬着贺玥的脸,冷眼瞧着她的惊悸不安、惶恐畏惧,她好似被他牢牢的囚握在手心,一切皆由他一人肆意掌控。
可这终究只是好似,贺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冰冷生硬的物件,他就算夺到手了,她面上柔顺乖巧,可实际上心里没有半点软化。就如同她对碧院宫人一般,看似良善温和,心里却漠然冷视着。
“怕?”宁如颂终于松开钳制着她脸的手,嗓音沉冷,“玥玥,你对孤好像从来只有这一种情绪。”
他这句话说的很对,贺玥蓦然僵住身子,从宁如颂太子身份揭露在贺玥眼前时,她对他拥有最大的情绪便是惧,畏惧、惧怕、恐惧。
贺玥摇了摇头,她纤软的手拉着宁如颂的手放置在她柔软的腹部上,抬起水凛凛的眸子望着他,“臣妾下午只是震惊之下打碎了一个碗,并非不愿。”
宁如颂感受着手背上的温热和掌心的柔软,一时间想到如果贺玥当真怀孕,他掌下的柔软腹部中就有了一个二人的孩子。
子嗣是血脉的传承,在皇家尤为的重要,可是宁如颂却半点都不在意,甚至丝毫都不理解,为何有些父母会甘愿子女付诸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