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两人边吃边数落着那年轻官郎的不识好歹,奸恶不分,趾高气扬,仗势欺人。又憧憬起街市上还有野狐狸肉、煎鹌子、烤野鹅、蜜煎雕花等新鲜花样,今后可慢慢品尝。

饱腹完夜宵,满足地睡下了。

一觉到次日早上醒来,日丽风清,姝黛梳妆打扮好,便到楼下结过账,往姨母的府上去。

姨母信上说,大姨夫官至从四品上光禄寺少卿,住在长兴坊,长兴坊恰在秘书省附近,位置十分好找。

正是上午巳时,一条御街热热闹闹,马车拐过几道巷子,看到一座高挂“温府”牌匾的便到了。

只见铜色的牌匾系着大红绸,门面也贴有囍字样,台阶上铺设殷红地毯,彰显着红火的吉隆之喜。

门前地上却很不和谐的倒着几只破桶,从桶中溢出泔水、菜叶,还有破鞋,散发出酸馊的气味。

前院舟管家正捏着鼻子,站在台阶吆喝道:“都给我利索点,把这些垃圾杂碎赶快清洗去,回头让御史瞧见了,该逮着机会奏本子!”

府上昨天才给四小姐办完婚庆,满院子的琐事今日善后,舟管家也就刚才训话那半个时辰功夫没出来瞧,竟然不知道谁人在门前打翻了一车馊水。

你说过分不过分?走哪条路不翻,偏往人家喜事门前翻?

破桶与破鞋,莫非含沙射影,什么意思嘛!

他腆着肚子吆喝,瞅见姝黛俏莹莹地从马车里下来,一袭烟笼绮云襦裙,肌肤嫩白得像发光,唇如朱樱,面若桃花。

连忙上前道:“这位小姐是……?若为看热闹,还请暂移他处,仔细沾了水渍!”

舟管家在温府当差多年了,从没见过如此标志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娇贵。

姝黛站定,诧异地望着这一幕,挂红绸是办喜事,然姨母在信上只字未提及。

她忙揖了一揖,柔声道:“管家叔叔误会,我是平江府尤氏长女,前来拜访姨母,烦请通报。”

话说罢,掏出姨母寄来的信件。

舟管家一愣想起来,打月前大夫人就提过,结果匆忙办喜事忙得忘记了。

这位尤小姐虽多年未见,然年年春夏之际,都往温府寄一回鲜果子鲜茶还有苏杭的点心,有时寄得多,大夫人还给赏赐一二盒。

大夫人乃温府掌家的主母,尤小姐可是她的亲外甥女诶。

见姝黛穿衣首饰雍雅精贵,舟管家连忙殷切地往里引:“原是表小姐到了,大夫人早便嘱咐,近日一直让人在码头迎接。表小姐稍作休息,我这就让人去禀报。”

抖袖而出,又命下人看茶。

姝黛大方悠然应声:“喏,劳烦管家叔叔。”跟着往前院客堂走。

前三章精修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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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温府

大晋朝四品官的年俸一千余两,再加其余料钱衣赐、禄粟、职田等,历年下来丰裕。大姨夫温誉任职光禄寺少卿,给皇上办祭祀、朝会、宴席之事,故而油水也足。

温府有五进院,府内雕梁画柱,风格点缀分外考究,即便一条石径都用鹅卵石铺成“步步高升”的竹节形状。

姝黛入座前院客堂里,白玉瓷杯中碧螺春徐徐展开鲜翠的色泽,甘醇馥郁。大姨母都离乡多少年了,仍还钟情于江南的茶叶。

她持起杯盏抿了一口,心中涌起亲切的悸动。

仰头打量四面的景致,屋梁横橼都采用上好的深褐色木头,有一种森然的肃穆感,却又不显得郁沉。正中的影璧挂一幅偌大的松龄鹤寿图,右下角盖着官戳。

姝黛晓得这种印戳,从前去平江府尹府上做客时,曾听介绍过。朝中得用的官员,若家中老者过寿,便由其任职的部署派一份贺礼,其中必有官戳寿图,乃是寻常人等难求的荣誉。若官员声望大些,或还能得皇帝的钦赐。

饶是江南商贾富庶,可府邸再精美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华丽。对比之下,这邺京官贵无处不突显的煊赫显耀,则让贯日优渥的姝黛,也不自觉扳直腰肢拘谨了几分。

姝黛已经好些年没见大姨母了,其实算来,一共也只见过两回。

第一回 是在她九岁,跟随母亲来京城拜访姨母。恰逢一处宅邸的主人急于筹钱卖房,彼时连年边关打仗、中原水涝,钱粮都挺吃紧的,邺京也不似现今锦簇热闹,母亲却掏出储蓄把房子买了下来。

回到平江府后,她父亲尤钧不解,责怪母亲不与商议。母亲便答:“眼下生意虽只在平江府,他年谁知会不会北上,你既不喜,这栋宅邸便算是我们娘儿俩的,几时我若不在了,黛儿还能有点自个的体己。”

谁知道隔年竟一语成谶,母亲难产生下弟弟尤翊后便去了。念及姝黛还小,便将宅邸托与大姨母代为打理,只待她担事儿了收回来。

第二次见便是在母亲逝世时,十岁的姝黛看着襁褓中小小一只的尤翊,惶惶不知所措。大姨母穿一袭云纹缕金褙子半蹲,宽厚的手掌揽过她,在她削薄肩膀上拍了拍。那掌心暖润有温度,让她记忆尤深。

之后姝黛每年都从江南寄些水果茶叶,姨母有时也让人捎带物品来,算是一种走动。

此番到邺京,是她的权衡之举。或还可在姨母身边观一观京贵风头,待把母亲买下的宅邸收回,再仔细下一步打算。

否则留在平江府,她亦不舒坦。

正游神中,廊上传来裙裾拂风的碎响,听声音似有几个人。她只当姨母来了,连忙匀出笑靥站起:“姨母……”

甜柔的嗓音,抬头看,原是个穿紫色褙子盘圆髻的高阶女仆,身后跟随两名丫鬟。妇人身量适中,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小的那只双眼皮,大的单眼皮,如此一相衬,差异倒不明显了。

姝黛稍稍一愣,便弯起红唇,从容唤了句:“俞嬷嬷好。”

大夫人身边的俞嬷嬷,七年前见到表姑娘时,才是个纤弱小女。没想到那匆匆一眼,还能记得自己。

一时上下打量,且看姑娘家娇颜绝丽,慵松中带着一缕媚,不拘不疏怯,心里不由得暗叹。温润道:“大夫人听说表姑娘来,欢喜不已,让老奴接姑娘去后院,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