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活下去,她不想被敌视,更不想被盛秀媛怨恨。
“终于找到你了!”
盛秀媛跑了一路,她又?惊又?怕,冰凉的手一把攫住盛汝真的:“大晚上的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往外跑?幸好你走得不远,路上又?有人见过你,妈妈快担心死了!”
她处理完事情后?连夜买了火车票,临过年没?有直达,为了能?早点?回到女?儿身边,盛秀媛中途转了好几趟车,气都没?喘匀呢,就发现女?儿不在,赶去剧组得知已经放假,就几个场务还留在那,而盛汝真早就走了,差点?没?把她吓死。
盛汝真僵硬地被盛秀媛拉住,她握紧拳头,林知海那句台词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环绕,盛秀媛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这种温度让盛汝真像被烫到一样,条件反射地把手抽了回来。
她抿着嘴巴,说:“我?不冷。”
盛秀媛只觉惊讶:“小鹿?”
有那么一瞬间,盛汝真简直想要大吼一声,让盛秀媛别再这么叫她。她觉得自己的这种心理十分阴暗和可耻,无论是她试图取代小鹿,还是试图欺骗盛秀媛。
“瞧你,穿这么少就跑出?来,这羽绒服也不知道保暖不。”
盛秀媛没?把女?儿的小脾气当?回事,摸了摸她的衣服,尤其是后?背肚子?之类的地方?。
盛汝真被动地让妈妈拉着,两?只脚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盛秀媛一个没?扯动,纳闷极了:“干啥呢,站这不冷啊?走,跟妈妈回去。”
盛汝真还是不动。
盛秀媛俯身让视线与她齐平:“怎么了这是,不开心?我?去剧组找你,人家还把你一顿夸呢,说你今晚演得特别好,早知道妈妈再早点?来了,说不定就能?看到我?们小鹿是怎么演的了。”
盛汝真别开视线,不肯与盛秀媛对视。
又?一阵冷风吹来,盛秀媛急了:“乖啊,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你想说什?么妈妈都听,外面太冷了,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小鹿?有没?有听我?说话?”
问完后?她等了一会,见女?儿不予回应,盛秀媛干脆不走也不问了,直接脱下棉袄外面罩着的军大衣,披到盛汝真身上。
盛汝真后?退拒绝,盛秀媛便威胁道:“你不穿是不是觉得不够暖和?那妈妈把棉袄也脱给你。”
盛汝真:……
到底是年纪小,吃亏就吃在这了,盛汝真是那种别人不主动她也不会主动的人,然而如果谁对她好,她就做不到冷眼看着对方?受伤或吃亏。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完全满足她对于母亲想象的盛秀媛。
姜还是老的辣,盛秀媛成功把女?儿带了回去。
一回房她就忙活开了,开暖气放热水冲奶粉,逼着盛汝真洗了个热水澡,又?去前台借了温度计,确认没?发烧才略微放心。
盛汝真披着军大衣坐在床上,两?只手还捧着热乎乎的牛奶,盛秀媛回去那几天,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她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盛秀媛感觉得到女?儿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她走哪儿小鹿就看到哪儿,心软得不成样子?。
“怎么啦,宝宝?”
她坐到床边,伸手将盛汝真搂进怀里,小心地没?碰到搪瓷缸子?,“妈妈回来晚了,让你害怕了,妈妈跟你道歉好不好?”
盛汝真根本没?法拒绝母亲的怀抱,她忍着鼻酸,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盛秀媛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盛汝真固执道:“我?想知道。”
哪怕是现在,她都已经考进文?工团能?赚工资了,偶尔还是能?听见有人说盛秀媛轻松了,可以跟梁知平复婚再要一个,趁现在计划生育还不算严,她们也能?掏得起?罚款。
盛秀媛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是我?生的小孩呀,我?是你的妈妈,当?然要对你好了。”
盛汝真努了努嘴,没?能?说出?话。
她知道盛秀媛为什?么只要一个孩子?,哪怕小鹿智力有问题也不肯再生。因为盛秀媛自己就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像大姨二姨,她们跟盛秀媛拥有一样的生长环境,最终却成为了同?样重?男轻女?的人,而盛秀媛不同?。
她自己不被偏爱,她就偏爱小鹿,家里人都疼弟弟,她就打死不要男孩,怕小鹿受委屈,谁劝她她都坚决不要二胎。
不管小鹿是好是坏,是聪明还是平庸,盛秀媛都坚定地只爱她。
盛汝真羡慕的正是小鹿能?得到盛秀媛独一无二的偏爱,这是她从来不曾拥有的。
如果说是那对夫妻不会爱孩子?,那为什?么两?人各自再有家庭时,都将新?的孩子?视为珍宝呢?难道只有自己是不被爱的吗?明明她这么争气,从来不让她们丢脸,为她们赚了好多好多钱。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盛秀媛的手背上,一开始她以为是搪瓷缸子?里的牛奶洒了,连忙低头查看,却发现是小鹿在哭。
她哭起?来好乖,也好可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滚落,盛秀媛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
她好像在说什?么,盛秀媛慌乱地给她擦眼泪,才听清那含糊的语言。
“对不起?……对不起?。”
盛汝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事实上她扮演一辈子?小鹿都可以,那样无论是她还是盛秀媛都不会有任何损失,可她一点?都不想再骗盛秀媛,也不想再骗自己。
“我?不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花了很多钱,对不起?让你长途跋涉,对不起?让你付出?了爱意,太多的对不起?,盛汝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道歉。
她甚至不敢去看盛秀媛现在的表情,只要一想到会被盛秀媛厌恶,或是被她当?作怪物,盛汝真就心如刀绞。
今天拍夜戏时她就有点?情绪失控,拼命忍着拍完回到酒店也不敢大哭大闹,只能?继续隐忍,希望借助冬天将秘密隐藏。
一双温柔,长着薄薄茧子?的双手捧住了她满是泪水的小脸,盛汝真不得不抬起?头,盛秀媛正在看着她。
哭笑不得的,又?爱又?怜的。
这表情完全出?乎盛汝真意料,以至于她的悲伤顿时卡壳,像收音机里四窜纠结的磁带,不上不下,不知是该疑问还是继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