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玥委屈巴巴看着秦氏,“还是二嫂好。”
“那当然,我可是你亲嫂嫂....”秦氏弯着笑眼。
徐氏嗔了秦氏一眼,“你怎么也跟着糊涂呢,你把她当家人她自然就是家人,你老视她为外人,她又如何与咱们亲近,我没有旁的想法,翎哥儿是你们兄长,如今又入了阁,有他这个兄长在,你们兄弟姐妹总归不会被人欺负,只是若你们两人还拧不清,处处与你们嫂嫂为对,这个家迟早散了去,回头惹恼了你们父亲,有你们好果子吃。”
燕玥与秦氏闷闷不说话了。
一行人到了容山堂的门口,掀帘进去时,燕玥忍不住嘀咕,“还不是因为哥哥入了阁,您才这样说....”
徐氏闻言摇摇头,只觉女儿与老二媳妇似榆木疙瘩,怎么教都是白费功夫,万般疲惫涌上心头,她当即甩开二人,搭上心腹丫鬟的手匆匆去了耳房,留下燕玥与秦氏面面相觑。
燕璟这厢单独扶着妻子往三房走,王氏怀孕还不到三月,胎还未坐稳,刚刚又行了跪礼,这会儿燕璟小心翼翼护着她,不敢迈快半步。
王氏走了一会儿,有些累,驻足歇着,回眸瞥了一眼祠堂,望见婆母一行身影没入长廊之后,这才看着身侧的丈夫,跟着他往前走,“你这段时日都不太往容山堂去,是何故?”
越过一个穿堂,斜阳从枯枝树林里洒落,斑驳的光影覆过燕璟面颊,他脸上温色褪去,露出几分不屑来,“母亲处处袒护着二哥,暗地里掏了五千两银票补了公账,这五千两实则是入了二嫂手中,你一贯不争不抢,母亲便没把你放在心上。”
王氏愣了愣,“原来是这事。”倒也没过多的表情。
燕璟见妻子面平如水,越发不忿,“瞧瞧,这满大家子人,除了你,没有人不争着抢着...”
王氏不耐烦与他讨论这种话题,小心往前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何苦争这些有的没的....”
燕璟看着妻子清逸的身影,苦笑一声,倒显得他不像个爷们,顿了几步,又追上去,
“我觉着,靠父亲与母亲,还不如靠大哥。”
王氏闻言脚步猛然止住,转过身来,神色冰冷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燕璟被她眸中的冷色给弄愣住了,脸上生了几分躁意,“父亲要谋荫官,首先考虑的是二哥,除非二哥高中才能轮到我,不过我瞧二哥那温吞的样子,怕是希望不大,这么一来,我就得去军中了,我不太想去....”
燕璟与燕瓒双胞而生,跨过年也才十九岁,颇有几分少年心性,“大哥已入阁参政,我若求求他,没准能帮我谋个一官半职。”
王氏就这么看着他,神色慢慢过渡到木然,连着嗓音也有些僵硬,失望道,“你就不能靠自己吗?你兄长十二岁去边关,靠自个儿立下赫赫战功,他在外行军打仗还能挑灯夜读,回来不声不响考了个状元,可没靠父亲吧....”
燕璟被妻子训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心中很不是滋味,偏生王氏所说一字不差,他是半句话也不敢分辨,直到最后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才讨好地扶起她的手臂,呐声嘀咕一句,
“你能不能别拿我跟大哥比,这满京城的少爷,哪个不恨他...你换个人比不成?”
王氏看着丈夫没出息的样子,眼神里溢出几分艰涩,将他甩开,快步往院子里去。
燕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见王氏脚步飞快,心肝都在颤,只得压下郁闷连忙追过去,“好了好了,你刚怀着孩子别动气,我上进,我上进还不成吗?”
第53章
腊月二十九是除夕,也是皇帝寿辰,皇帝念着前段时日万国来使,百官十分辛苦,只在清晨接受了百官朝觐,免了中午的正宴,百官下朝后陆陆续续收拾行装回府过年。
皇帝与明阳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皇帝待燕翎比亲儿子还好,这个节骨眼旁人能走,燕翎却走不得,与太子和三皇子等人一起,陪着皇帝在奉天殿用了午膳方才出宫。
今夜便是除夕,国公府上下焕然一新,廊芜下皆换了崭新的大红灯笼,门口贴上辟邪的桃符,东西两府都聚在荣宁堂吃团圆宴,宁晏这会儿带着人在厨房张罗晚宴,核对菜单,确认无误,才赶往荣宁堂。
荣宁堂坐落在两府当中一块高地,门庭气派,视野开阔,府上常在此处举行家宴,国公爷上了年纪最喜热闹,自下午始便带着两府的少爷在东厅写对联,邵管家领着一众小厮侯在一侧,但凡过了国公爷的眼,便着小厮贴去四处门廊。
女眷在在西厅围炉话闲,两厅之间用十二开的菱花格扇给隔开,隔扇里实则是设的一碧纱橱,也做茶水间用,此刻里头放着一铁炉,上头正烤着一头鹿,角落里镇着一四座鎏金香炉,青烟袅袅,肉香四溢。
宁晏带来的那两名厨娘,梨嫂子负责掌勺正宴,晴儿则在荣宁堂烤鹿肉,刚放上去不久,香气还没那么浓厚,晴儿又洒了一碗配好的蒜汁,坐在锦杌上控制火候,两位小丫鬟给她打下手。
东厅里时不时传来笑声,二房老夫人褚氏与三房老夫人葛氏分坐在徐氏左右,底下依次坐着秦氏与王氏,还有二房少奶奶郑氏与三房少奶奶余氏,燕玥跟三房姑娘燕珏单独围了一个炉子,燕玥得了一新打的镶宝石金镯子,是镂空的样式,做工极为精湛,兴致勃勃给燕珏介绍上头镶嵌了哪些宝石。
徐氏见宁晏半晌不见踪影,吩咐二少夫人秦氏,“晏儿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各处瞧瞧,今夜除夕,大家少不得凑桌喝酒,叫人小心些火烛,早些将门给锁了。”
秦氏起身道是,带着两名丫鬟两个婆子便出去了。
徐氏又笑着接过褚氏的话题,“每年写对联总归要评一个魁首出来,今年不知是哪个哥儿能入国公爷的眼?”
褚氏也希望两个儿子能被国公爷器重,催着身边的大孙女,“去东厅打听打听情形。”
郑氏的大女儿秋秋今年五岁,穿着一身喜庆的锦红对襟棉袄,双颊红彤彤跟对苹果似的,得了这话,搁下手中的果子,在身上扑了扑灰,撒丫似的往东厅跑,郑氏见女儿刚换的新裳弄脏了一阵头疼,又担心女儿摔着了,连忙唤道,
“慢些,慢些,你就是这般莽撞,若再摔着了如何是好?”
秋秋跑到隔扇处扭头笑嘻嘻朝郑氏做了个鬼脸,一眨眼消失在珠帘后。
郑氏长长叹着气,徐氏笑问她,“小孩子跑跑闹闹很寻常,你为何这般焦心?”
郑氏身心疲惫道,“大伯母有所不知,秋秋五日前刚摔了一跤,膝盖都磕青了,别看是个姑娘家,脚上手上就没干净的时候,侄媳妇是日日悬心。”
徐氏慈眉善目地颔首,“你的心情我明白,我刚当娘那会儿也是这般,瓒哥儿与璟哥儿不是打架,便是在院子里翻滚,我就恨不得时时跟着,与你一般,没个歇停的时候,后来总之不是破皮便是磕出一条口子,我见多不怪,渐渐也丢开了,孩子都是磕磕碰碰长大的,你得放宽些心。”
东厅这边,除燕翎外,长房的三位少爷都在,二少爷燕瓒极擅丹青,这会儿正在替国公爷题的一首赏雪诗配图,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幅苍山雪景图来,他一身竹青的长袍,腰间系着一块和田沁玉,生得又俊秀,极有文人的气质。
三少爷燕璟则站得远远的,与二房二少爷燕瑀挤在一处,燕瑀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平日唯燕璟马首是瞻,二人每每遇见这等场合,就恨不得往角落里挤当自己不存在。
二房大爷燕琸自弟弟燕琉葬礼回京,再也没离开过,眼瞅着母亲鬓发如霜,打算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他比燕翎还要年长数岁,在同辈中年龄最大,颌下留着一小撮胡子,负手立在国公爷身后,颇有一副长兄的稳重风范。
三老爷带着长子燕珂与幼子燕珞过来凑热闹,燕珂与燕翎同龄,平日里不苟言笑,比燕翎话还少,反倒是弟弟燕珞是个人精,先父亲与兄长迈入厅中,这一下便凑在国公爷跟前,替他老人家研墨,
“侄儿最喜欢大伯的书法,气势雄浑,男儿就当跟大伯这般经天纬地,叱咤沙场。”
国公爷朗朗大笑,揉了揉他后脑勺,“珞哥儿是打算从军?”
燕珞嬉皮笑脸望他,
“侄儿肚子里这点笔墨别污了考官们的眼,若能去边关历练历练,也是造化。”
国公爷看着他那一身细皮嫩肉,瘦胳膊瘦腿的,兀自叹了一声,“你这身子骨不够健硕,既是想从军,平日清晨就得起来习武,燕翎自七岁从皇宫回来,日日都是跟着我蹲马步,你若有心,就得准备着。”
燕珞哪里是真想去边关,无非就是讨国公爷欢心罢了,卖乖道,“得,侄儿听大伯的,每日练成几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