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余泽,根本忘记了“模具”其实和真人的身体是联系在一起的,虽然意识不联通,但是感官却是联通的。

看来每次世界意识删除人的记忆,是真的会给余泽造成很大的困扰呢。

余泽又磨蹭磨蹭,然后躺到了床上玩手机。他无意间抬头,看见在昏黄落地灯照耀下,那个显得有些温柔的手办娃娃,忍不住心软了一下,抬手,伸出两根手指,眯着眼睛,对着那小小的手办比划了一下,就像是打猎时将猎物放在准心的中央,然后他嘴里十分兴致高昂地“……”了一声。

下一秒,他看见手办好像动了一下。

余泽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刚才的声音还真的对手办造成了影响。

但是他爬起来,又没看出来什么动静。

他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重新对准,捏在一起,因为瞳孔对焦的关系,指间那几厘米的距离居然完美地容纳了那个手办。然后他慢慢撑开手指。

然后他看见,那个手办也在慢慢变大。

就像是神奇的魔术。他张开了手指,手办也随之变大。

就像是某种脱离了现实维度的东西,忽然就挣脱了现实世界的束缚。就像是你用鼠标箭头点中文档里的一张图片,然后慢慢将它拉大。

当余泽的手指扩展到无法继续扩大的时候,余泽终于停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手办不,现在已经不算是手办了,已经有一两岁小孩儿那么大了,像是个玩偶娃娃一样,正别别扭扭地坐在床头柜上。

余泽在心中惊叹,这个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种功能,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发现了,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这个居然还能这样做。

所以说,就不能有个使用说明什么的吗?

还是说,曾经有过,但是已经被他遗忘在那次的温泉之旅中了?

余泽深表遗憾。

他盯着那个娃娃,蠢蠢欲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娃娃当成抱枕放在怀里。他揉了揉这个触感很好的小人,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忍不住笑了一声,决定今天晚上就抱着这个娃娃睡觉。

于是这天晚上,沈知鱼一直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待在一个有个让他很有安全感的、热乎乎的怀抱里。他睡得很好,难得香甜的美梦。

余泽比他睡得稍晚一些,因为他临睡前忽然想起来,他拍的那本属于方信来的本子上的内容,他还没有看。

趁着睡前,他就干脆掏出来全部看了一遍。

这个本子似乎就是方信来的日记本,但是她并没有写下很多的日记,大多数时候都寥寥数语一笔带过,但是偶尔也有几天,写了很多。

余泽就着重看那些长长的日记。

方信来字体娟秀工整,让余泽看得很舒服,但慢慢地,他却开始叹息。

方信来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对外,方信来高傲又冷漠。她能和沈知鱼关系不错,就证明她很热爱学习,但是同样颇为冷淡的沈知鱼在学校的人缘也还行,就不得不提到方信来的性格缺陷了。

沈知鱼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方信来却不是这样,她多少有些喜欢说教,喜欢干涉他人的私事,对别人一些小毛病稍有不喜就要直言不讳地说出。

在她眼里,她是在帮助同学,而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是这样了。谁都不会喜欢一个一天到晚给自己挑毛病的同学。

但是谁都有些小毛病,余泽并不会刻意去苛求方信来,那些校园冷暴力显然是过度的恶意。当然,以他的性格,他也不会主动和这样的人往来。

方信来的不幸在于,她喜欢上了张可心。

张可心是个怎样的人?

在余泽这么短短的接触下来,他认为张可心是一个矛盾的、偏激的、显然有不少心理毛病的人,最好马上去看心理医生。

但是在方信来眼中,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她无意中在女厕所听见了张可心向别人抱怨自己的家庭,说她的父母不合,对她冷漠又不喜,说她的父母有时候会打她,打完了又冷漠地甩给她一些医疗工具让她自己去止血包扎。

还说她父母都有精神病,经常半夜跑到她的房间,冷冷地盯着她,一边说,我不应该有你这样的孩子。

或许是某种奇怪的情绪,让方信来记下了这些事情。

方信来有订阅杂志的习惯,她喜欢看那些略微青春疼痛的小说。在得知张可心的家庭情况不久之后,她在她最常订阅的杂志上,看到了某个她最喜欢的作者,写下了一模一样的经历。

她诧异又难过,可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作者,认同她的所有观点,甚至在经常被钱朵朵她们冷漠对待的时候,她还会靠这个作者的文章自我安慰。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就是张可心。

抱着复杂的心态,她向张可心求证这件事情。

没想到张可心用一种冷酷的、但是莫名颤抖的语气说:“是我,怎么样,你看不惯吗?”

那一瞬间,方信来被某种情绪击中了。

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救世主,或者说张可心在她的眼里,就成了一个面冷心热、嘴硬心软、实际上拥有着凄惨过去和柔软内心的女孩子。

她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因为在学校被同学冷漠对待,因为在家中不被父母关心,所以一心认定了自己的观念就是对的,因此完全信任了自己的脑补,在一瞬间将自己和张可心的关系,从欺负与被欺负,扭曲成了想要博得关注同情与必须为自己喜爱的作者付出。

而这正和了张可心的意,特别是当她们成为恋人。

在方信来的日记中,她详细地记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从不解为什么钱朵朵她们会欺负她,到震惊于张可心的身份,到同情和联系张可心的遭遇(她甚至没去求证,也没有想到这世界上有多少比张可心更可怜的孩子),最后到倾倒于张可心残酷的“魅力”。

余泽看到方信来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措辞写着,“因为她需要我,所以我必须为她做到她喜欢的事情。哪怕被欺负,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我。可是她喜欢我。”

余泽免不了叹息。

他不知道张可心的家庭到底有多恐怖,也不知道张可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张可心扭曲残酷的话语,显然没有将方信来当成恋人。

就像是那些从虐待动物身上获得快感的人一样,她把她当成小猫小狗,当成可供她取乐的动物。她靠虐待别人、虐待亲近的人而获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