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铎。”中年警察自我介绍说。
余泽便说:“陈叔,那个食人魔的案子,我可以问问吗?”
陈铎不由得苦笑,他无奈地摇头说:“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对这种案子会感兴趣。”
余泽讪讪地笑了笑。
陈铎似乎陷入了回忆。余泽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中年警察。李惶然这样的恶性伤人案件,过来的应该是刑警,不过他也不太了解国内警察的分类,只是觉得这位中年警察似乎饱经风霜,想必应该经历了不少案子。
……即便如此,他在提及那个食人魔的时候,依旧表现出了过于激烈的情绪。
“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互联网已经兴起了,你可以在网上找到很多说法。”陈铎说,“十二年前,第一起案子发生的时候,我刚刚转到刑侦支队……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杀人案。”
余泽不禁屏住了呼吸。
陈铎沉默了许久,他情不自禁地掏出一根烟,并不点燃,只是捏在手里,缓解着紧绷的情绪。
“太过于细节的东西我也不好说。”他说,“我只能告诉你一些已经流传出去的东西。那个家伙,吃人。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绑架一个人,吃完了之后,就会把尸骨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就是下一个人的失踪。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年,都会有一个幸存者。十二年下来,就有十二个幸存者;李惶然,或许就是第十三个幸存者。”
余泽满脑子都是疑问。
最关键的是,这么大的案子,他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是一个推理爱好者,虚构的小说也就不说了,现实中的疑案悬案当然也是他感兴趣的东西。可是,陈铎口中这个早已经在网上流传开来的食人魔事件,他却完全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不……还是有一种可能的。这是一个特异事件。
如果这是一个特异事件,世界意识会刻意淡化未被感染的普通人对特异事件的印象,这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避免病毒的传染。
只有那些亲身经历,或者与感染者有所接触的人,才会了解这件事情的始末。而陈铎,显然就是亲历者。
余泽不禁追问:“凶手,一点线索都没有吗?他扔掉那些尸骨的时候,监控都没拍到吗?”
“十二年前,零几年的时候,监控还没有那么发达……哪怕是现在,监控变发达了,去年的时候,我们也没抓到那个凶手。”陈铎咬着牙,“他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
“那些幸存者呢?”余泽被他的情绪感染,语速也变得快了一些,“既然有幸存者,也应该见过那个凶手吧?”
陈铎缓慢地摇了摇头:“那些幸存者……他们没法描述那个凶手的特征。”
余泽怔住了:“什么……?”
陈铎说:“就像是一种应激反应。他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绑架的,是怎么逃出来的,在失踪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他们都说,他们不知道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子。他们大概描述了一番,但是每个人的描述都不太一样。有人说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有人说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甚至有人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
“我们询问过心理医生,医生说,这些幸存者可能是因为过度的刺激,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状态。我们尝试过利用催眠的办法……但是失败了。李惶然已经是精神状态最好的了,至少他描述凶手的时候,逻辑清楚,并且十分坚定。”
余泽沉默着。
这样的说法让他越发觉得这就是一个特异事件。
只有病毒能够做到如此玄幻的事情。
李惶然是个特例……不,或许余泽才是那个特例。
昨天那场大雨冲刷了李惶然身上的血迹,那个时候余泽就想到,如果自己不在场,李惶然多半是要被抓回去的,而血迹又被雨水冲刷干净,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发生了多么残忍的事件……这个青年或许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但是,余泽是利用收藏柜回到了过去。
现实中,他确实不在场。他记得去年九月初他都干了什么,至少没有在这个暴雨的夜晚出现在小吃街,也没有救助那个浑身是血的青年。
现实中,李惶然可能早已经死了。
这么一想,余泽觉得浑身难受。
他想,就是那个雨夜。他可能在宿舍里玩游戏,可能躺在床上玩手机,可能在抱怨外面那个暴雨的天气,可能是在庆幸军训提早结束……可是,就在离他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在他经常点外卖的店铺外面,一个青年正在失去他的生命。
他原本不知道,可是他现在知道了。
这种“知道”本身,忽然给他带来了无穷的心理压力。
他理解了为什么方照临这位正式调查员每天都忧心忡忡,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他只是知道了李惶然这个人的故事。而正式调查员们,会知道多少个李惶然?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这种悲哀并不仅仅是因为李惶然,更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他无法拯救的、无法帮助的人类。
他回到过去,救了一个李惶然。他很庆幸他能改变现实。即便只是一个人的生命……但是,数字无法描述其本身的价值,况且这是生命。
救了一个人,这很好。
可是,他没法救更多人。
甚至他这一次救了李惶然,也不过是因为收藏柜随机抽选的特异事件,抽到了李惶然。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他的力量有穷尽。
余泽沉默地站在那里。
陈铎同样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还记得第一个幸存者。那个时候他还心存不甘,还想要让那位幸存者想起失踪时期的记忆。
那位幸存者……是个年轻的姑娘。坐在病床上的时候,浑身是伤,面无表情,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但是她无法描述出对自己施以暴行的人的特征。她说那是个男人,但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描述不出来,像是过度的恐惧封住了她的嘴和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