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十字路口并没有拍摄到这辆面包车驶过的画面;而马路的另外一头,再远一点有个测超速的摄像头,同样没有拍到。
这意味着这辆面包车或许还在这块区域停留着。
大量的警察已经去那附近搜寻了。
而余泽还留在医院里,等着那个男人醒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但是他身上的伤口,昭示出他最近不幸的遭遇。考虑到余泽救了这个男人,警察们还是希望余泽能够留在这里,至少能够陪伴一下这位受害者。
病房里,男人躺在病床上昏迷着。他不久前才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神态虚弱,眉头紧皱。他陷在被褥里,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他身上那种病弱的气质,实在是令人难忘。
余泽就坐在边上空着的病床上,他打了个哈欠,因为这一晚的折腾而感到疲惫不堪。
应该庆幸的是,他现在不需要上课。
他回到了去年的九月初。这个时间,他还没有开学。他们学校是大二开学前军训,现在军训刚刚结束。
余泽记得,去年的军训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提前结束了,这一次也一样。因此,他们这些大二的学生拥有了将近一个礼拜的假期。
余泽的两位室友都没有回家,呆在学校里享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长假。余泽自然也懒得折腾,就整天宅在宿舍。
昨天晚上,他之所以会跑到小吃街,在梦境中,也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
三天前他们军训提前结束了,班里人商量着约顿饭庆祝一下,时间就定在昨天晚上,余泽他们宿舍三个人都去了。吃完饭,又去唱了歌,等到一切娱乐活动都结束,时间已经进入了深夜。
余泽去上了个厕所,落在了最后面。他肚子有点不舒服,就在厕所多蹲了一会,让他的室友们不用等他。等他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他就自己一个人走回学校。
……结果就救了个人。
考虑到梦境最终会与现实融合,余泽就在梦境里稍微上了点心。他把自己昨天遇到的事情和室友们说了一下,因为警方那边的调查进度不能透露,所以他就只是说自己担心这个被他救下来的男人饿,因此在医院留了一晚,让室友们不要担心。
他的两个室友,昨晚上回到宿舍就直接睡觉了,都不知道余泽一晚上没回来。结果一觉醒来,发现余泽遇到了这么惊险的事情,纷纷打了无数个感叹号发在他们的宿舍群里。
余泽的心情其实也挺起伏的,他看了看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脑海中念头纷乱。他一直在猜测这一次的特异事件会是什么,但是在这个男人醒过来之前,他也有些无从下手。
梦境中并没有提供十分完整的世界,至少他试过了,他能联系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中还不包括了解特异事件的人。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去年这个时候,他对特异事件的了解还没那么深,也没有成为非正式调查员,他恐怕不会觉得这个是特异事件,只会觉得这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行为。
……但是这很奇怪。余泽想。在他与Y先生的谈话之后,收藏柜的力量似乎出现了奇怪的变化,变得更为……真实了。
也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梦境,发生的地点实在是太熟悉了,让他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他一边与室友们唠嗑缓解心中的情绪波动,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他观察着那个昏迷的男人。他浑身赤裸着逃跑,身上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直到现在也只能挂着空档穿病号服。
……十分令人同情。
余泽不由得叹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这个男人从手术的麻醉中醒来。彼时余泽并不在病房里,他出去吃了午饭,等到他回到病房的时候,他震撼地看到病房里一片狼藉。
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搞过来一块碎玻璃,握在手上,茫然而警惕地看着那些医护人员。周围的一些器材和桌椅都倒在地上,被子被随意地弃置在地上。他腿上的伤口似乎又撕裂了,正渗出血迹。
有一位警察也在场,头痛地用言语安抚着这个男人,但是对方的攻击性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对方不断的言语,而露出了厌烦和痛苦的表情。
余泽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男人看到了余泽,不由得怔了一下。其实余泽很怀疑这个男人知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毕竟他们昨天晚上碰面的时候,暴雨如注,夜色昏沉。
但是,从男人的表现来看,他显然是认出了余泽。
他手上松了松,那块玻璃落在了地上。他露出了怔忡的表情。医生护士们想要围上去,男人却又露出了极为凶恶的表情。警察穿着制服,想要走过去,却差点被男人挥手打到。
只有余泽,当余泽试探性地走过去的时候,男人并没有露出抗拒的动作。他僵在原地,目光紧紧地看着余泽。
余泽看向那位警察,警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带领医生护士们离开了病房。
显然这位受害者进入了某种应激的状态,他可能抗拒与任何人的接触,除了余泽这位救命恩人。
当其余人离开,男人的身体滑落在地上,虚弱地坐在那里。余泽犹豫着与他搭话:“你……要不要去床上?别坐在地上,地上凉。”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余泽不敢动他,看他现在坐在地上没什么反应,也不问了。昨天晚上他能把这个男人背起来,那是紧急情况。现在这个男人的状态,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余泽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搭话。
余泽说:“我叫余泽。余就是……呃,年年有余的余。泽就是……”他卡了半天,没想起来有什么成语里有泽,顿时羞耻地清楚了自己的语文水平,“……三点水的泽。”
男人依旧不理他,但是眼珠却动了动,看向余泽。
余泽发现他有一双棕色的瞳仁,颜色很浅,看上去有点像是混血。他的确有着一张好看的面孔,即便是在如此虚弱的、面无表情的,甚至是发呆的情况下,依旧显得动人心魄。
余泽又问:“你饿吗?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吃点东西。”
“……”
“警察就在外面,现在你安全了。你需要联系你的家人吗?”
“……”
“你流了很多血,现在身体还不好。你别坐在地上了,去床上躺着吧,这样对身体也好一点。”
男人还是不理他。
余泽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男人坐在那儿,他是蹲在那儿,到最后,他把自己说得头晕眼花,腿也发麻,一脸呆滞地看着这个男人,欲言又止。
哥、哥们,你再不说话,我要倒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泽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浅色的眼睛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