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炽赶紧把我拉起来:“快别丢脸了!别忘了还有天衣侯那个土豪,这本册子可值五百两黄金!”我这才稍微平复下来,把这本册子紧紧搂在怀里:“对哦。”

“你们究竟是何来历?”他盯着我们,“你们身上明明有非人类的气脉。”

“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你的戏班子搞好吧。”敖炽白了他一眼,“我们俩是不停的男女主人,如果以后你丢了假牙,欢迎来找我们。”

冯班主哑然。

我走到那座孤坟前,挖了一个小坑,把这本唱词放了进去。

“你干吗?!”敖炽跳过来,“五百两黄金啊!”

没有它,我照样有本事把金子收过来。”我头也不抬地埋着土,“它应该跟他们在一起。”

敖炽嘟囊几句,也不再反对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水声淙淙,夜风阵阵,我总觉得有人在唱,一男一女,情深款款。

那晚发生的事冯班主请我们保密,我没有收他的封口费。戏台上的狐狸敖炽全部救了下来,装进袋子带到深山放了,他说那些狐狸不讲卫生,放屁特别臭。

凤鸣班在东坊剩下的演出全部取消,冯班主带着他的人马趁夜离开了,无人知道他们的去向。许多人为错过了丽夜书的表演捶胸顿足,包括那三位忠粉公子,听说气得病倒了。

炎热的天气恢复了正常,初夏的凉风在我们的院子里来回。我跟敖炽坐在院子里喝绿豆汤,未知跟浆糊在池塘里跟阿灯玩水。我在计划明天几时去天衣侯府找土豪拿金子,敖炽则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牡丹亭记》唱词,看得呵欠连天。

“山猪吃不了细糠,你这样的糙汉哪里是赏戏的材料。”我把那本唱词抢下来,“啧啧,怎么全是绿豆汤在上头!”敖炽躺到躺椅上,双手垫在后脑勺下,看着风轻云淡的天空,忽然说:“你知道最惹我发脾气的是哪种人么?”

“喜欢我的!”

他朝我翻了个白眼:“是随意杜撰他人的家伙。一如当年的子淼跟你,在完全不认识我的时候便认定我是草菅人命的孽龙。”

我被绿豆汤呛了一口:“后来不是给你平反了吗!”

“因为是龙,所以被杜撰出无所不能与神匹敌的荣光,因为是妖,所以被杜撰出皆是凶邪的面孔,因为记忆里最后一个背影,所以杜撰出负心郎的故事。”敖炽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喜欢杜撰的家伙,都应该拖到孤岛上去埋了,很讨厌。”

我耸耸肩:“那座岛可埋不下那么多人。”甘甜爽口的绿豆汤被我一扫而光,我砸砸嘴,“只要不停还在,杜撰就无法击败真相。”

敖炽听了,嘿嘿一笑:“再来一碗绿豆汤!”

“没有了……”

“你把一桶绿豆汤喝光了?”

“嗯。”

你是猪啊!

“你再说一次!”

初夏的傍晚,不停的院子里又热闹得鸡飞狗跳起来。

第三章 幽帝

楔子

幽帝,由乌云沐赤雷而生,落地生根,非妖物,反得仙灵之气。得其允许入内者,可避天动,效用等同长生引。然幽帝一生只可挡九次天劫,数满则亡。此物难说成因,只当上天有好生之德。有缘得其庇护之妖物,当珍惜今后,慈悲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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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收拾好的行囊上打了最后一个结,这个结她打得很慢,仿佛想打一辈子。

男人站在窗前,焦急与期待在脸上交替而现,月光透过窗户纸,贴在上头的红囍字还像新的一样。

“我们成亲还不满一月……”女人声音很小。

男人好像根本没听到,只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问:“收拾好了么?”

女人低头,不说话,细白的手指在包袱上揉来揉去。男人回头,不解地看她:“我问你收拾好了么?”

她把鼓鼓的行囊抱在膝盖上,舍不得交出去。

“嘱你准备的黄酒与干肉都放进去了没有?”他的注意力里完全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见她沉默不语,他走过去,伸手抓住行囊。

“都……妥当了。”女人也抓住行囊,紧紧地,很怕被他夺走似的。

当男人感受到从行囊上传来的阻力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把散出的心思收回来放在眼前的妻子身上,蹲下来,轻抚着妻子的脸:“你不是答应了的么?”

她垂着头:“我不想答应,我后悔了。”

“阿藤……”他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也是没有法子,我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着想,娘亲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我不会放弃任何救治她的机会。”

她抬头,杏核大眼里满是不安与悲伤:“乌川尽头是禁地,没有人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大家都说没有人能活着从那儿回来!”

“不是说过么,我并非去乌川尽头,只是去鬼针岛。”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向往,“罗武他们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断不会错的。有他们作伴同行,阿藤你大可放心,罗武可是有功夫的。”

“此人终日醉心于玄术丹药,病了也不肯去见大夫,委实让人无法放心。”她柳眉微皱,“你被他三言两语说动了心思,当真相信那个吉凶未卜的地方藏着让凡人成仙的法子?这样的故事,连小孩子都不信……”

他突然生气了,一把拽过行囊,用行动打断了她。

她被拉了个趔趄,差点从床沿上摔下来。

“我意已决。”他站起身,绝决得像个陌生人。

眼泪终是流了出来,她还是坐在床沿上,红着眼睛望着将尽的烛火,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只一句:“你走吧。”

咚咚咚!有人敲门,喊着他的名字。他将沉重的行囊挎到肩上,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决然走出房间。

烛火燃尽,女人的脸隐入黑暗。

没有月色只有黑云的夜晚,有人满怀欣喜奔向远方,有人独守空房彻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