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这些假梅树还是就放这里么?”一个后生问道。
她回头,轻笑:“就放此处。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走!”我拖着敖炽往后台去。
看来她早已吩咐下去,我们一亮身份,立刻就有人将我们带到园子里最僻静的一处房间前,说这是大师姐专属的妆室。不算太大的房间里挂满精美的头面与戏服,灯火明亮,她端坐妆台前,细细卸妆。妆台上摆满胭脂水粉,颜料画笔,椭圆的镜面里,慢慢露出一个正常的美人。
“地方狭小,两位凑合坐坐。”她目不斜视。
“不必了。”我笑笑,“你煞费心思送来戏票,如今我梦也做了,戏也看了,夜书姑娘有话就直说吧。我不停童叟无欺,只要你给得起钱,我就找得回你要的东西。”
“老板娘果然心直口快。”她擦去脸上最后一点残妆,“难怪还没到东坊,就已经听到有人夸你的不停。我想让你替我找一个人。”
“梅梦柳?”我干脆地替她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她笑,“我平日里不爱说话,又怕你们管我打听来龙去脉,索性把要说的一切都封在戏票上,一场长梦,犹胜千言万语。”
“他一直没回来?”我问。
“呵呵,许是怕我像我娘那样,因为一件不能原谅的事,便要他灰飞烟灭吧。”她冷笑,“毕竟,我是一只魃。”
“隔壁的宅子是你烧的?”敖炽质问。
”一时气愤,无心之失。”她轻描淡写。
“无心之失?”我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脸,“这么俊的脸,干这么危险的事,很不好。”
她推开我的手:“老板娘言重了,不是没死人么。”
我笑着搓了搓手指:“真出人命就晚了。”
“你究竟做不做我的生意?”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只要能把梅梦柳找回来,多少酬金都不成问题。”
“找回来你想干嘛呢?跟他再唱一出牡丹亭?”我冷笑,“还是跟台上那些狐狸一样,拿他来当种树的土?”
她脸色微变:“你看见了?”
“既是替人找东西的,眼神自然得好点。”我收起笑,“在我考虑要不要接你这笔生意之前,咱们还是先谈谈那些狐狸,以及你‘放火’的原因吧。”
“抱歉,我可没心思跟你们谈这些。”她拂袖道,“既不想赚我的酬金,二位就请回吧。”
“谁说我不想赚。”我耸耸肩,“但我的习惯是,赚钱也得赚明白钱。今天不把我想知道的弄明白,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无礼!”她红颜大怒。腾一声响,离我最近的圆凳突然烧起来,房间里的温度也骤然上升
“滚出去!”她怒吼。
“是你千方百计请我们来,如今又让我们滚?无礼的是你吧?”敖炽把我拨到身后,“爷玩火的时候,你娘都还没出生哪。”说罢,他手指轻动,微光射出,她拖在地上的裙摆顿时燃起火苗,吓得她脸色大变,慌忙用脚踩灭。
“还以为你胆子多大,一点点火苗也吓成这样。”敖炽讥笑。
“你们……”她大概是后悔找我们做生意了,猛然起身,双手握拳,大呵一声。
轰!整个房间都烧起来,可是,火焰却始终烧不到我身边,准确说,是烧不到敖炽身边,一层淡蓝光华在他身上跳跃,将火焰隔离到一米开外。
她大吃一惊:“你们究竟是何人?”
敖炽不理她,问我:“就地弄死还是留活口吊打?”
不等我回话,火海中突然窜出一阵怪风,一道黑影闪电般冲出来,拽住丽夜书的手臂,飞快冲出火海。
跟我这种老妖怪比速度,并不明智。我化身为光,嗖一下追了出去。敖炽一挥手,先熄了房内大火,旋即也紧跟出来。夜空下,一绿一紫两道光,紧追着前方一阵混沌的怪风。
“减减肥,也许你能飞得快一些。”敖炽讥诮着,俯视着倒在地上的人。
我们一直向北,追到这座孤立于水的小岛上,准确说,是被追的人体力不支,掉到了这里。
孤岛很小,来回顶多二十米的距离,岛上除了一座坟,什么都没有,淙淙水声时缓时急,发出古怪的调子,像哑巴在努力学说话,无端端的压抑。
满脸大汗的冯班主,喘着粗气从地上坐起来,左手仍死死拽住丽夜书,并努力挪动身子,把她护在后头。大概是这一下跌重了,丽夜书还有些发蒙,微张着嘴,神情茫然,像条缺氧的鱼。
“当年你的修为一定不低,哪怕散尽修行,如今也还能御风而行。”我真诚地称赞班主,“可惜了,若不是为了她,说不定你能成一代宗师,斩妖除魔。”
冯班主笑道:“一代宗师不过是句玩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才是正经。”他看向我们,“难怪火灾那晚我觉着园外有奇异的气脉,想必二位那时就来过了?”
“我家离失火现场不远。班主既能察觉出我二人与众不同,那么对你当家花旦的所作所为也是了如指掌吧。”我的目光瞬间犀利,投向他拼命维护的女人。
“你挡着我做什么?”回过神来的丽夜书猛地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指着我:“我好心给你们生意做,不帮手就算了,还要对我无礼!简直跟梅梦柳一样狼心狗肺!”
极致的愤怒,化成了在她双手间燃烧的火球。
“夜书!不要胡来!你根本不是他们的……”他扑上去阻止,却被她一脚踹开。
嘭!巨大的火球气势汹汹地朝我跟敖炽咬过来。
嗤火球停在离敖炽不到半尺的地方,化成了一道轻飘飘的蒸汽,对面,敖炽只是竖起手掌,做了个“禁止靠近”的姿势。
“你……”她一直在低估我们的实力,情急之下,火焰竟从她全身各处冒出来,聚在空中形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敖炽冷笑,手指一勾,呵了声:“去!”
岸边的水面顿时绞出一根水柱,以迅雷之势卷过来,将她泼个透心凉晶晶亮。没时间再跟她闹下去了,我化出一根绳索,将她绑得严严实实。
“二位手下留情!”冯班主见状,扑通一声跪在我们面前,“她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她只是……”
“还不够坏?房子都给人烧了好吗?”敖炽怒道,“要不是我去得及时,那孩子能活下来?”
他难受地摇头:“她也是无心的。”
我冷冷道:“无心?你身为修道之人,虽修行已失,但眼见她以妖术残害生灵却不加阻止,也是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