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眉,沉默片刻,接过汤碗一口气喝光了。

章儿他他好得很。”我接过碗,笑笑,“正值壮年。大夫看了,说没什么。

她神情松弛不少,旋即又紧张起来:“有人死了?

我叹气:“三个。万隆金铺的陈老板,流云画坊的蒋老夫人,还有青麟镖局的端木掌门,聂巧人说的陈老板和蒋老夫人…还有端木掌门?”她诧异道,“他们死了?

“嗯。”我点头,“尸体已经运回官府,聂巧人正着人验查死因。

她颓然地靠回枕头上,喃喃:“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们。

切等我弄清楚之后再说吧。”我看着虚弱不基的她问,“你把李扣子藏到哪里她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说:“南院那方枯井里。

你杀了她?”我脱口而出。

我虽不喜此人,也不至下这样的毒手。”她连瞪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缓缓道,我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原本想她睡过这一夜,次日醒来,章儿已成他人夫婿,也就绝了她的心思了吧我体谅你的为母之心,但实在不能苟同你的做法。”我摇摇头,起身道,“好生歇息,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她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我跟你起去。若非我出此下策,便不会有这场祸事。

你走得动?”我看着她那一头凌乱的白发“不过是老了二十岁,又没断手断脚。”她披上外衣,“坐着等消息不是我的习惯也好,你带路。”我没法拒绝一个已经露出悔意的“老人家”,叫上在一旁打哈欠的未知跟浆糊,四人一同出门去刚走两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为何你为何我没老对吧。”我早料到她会问我这个,“我也没法解释。也不是每个宾客都老了。

我没撒谎,我现在是真不知道原[她想了想,叹息:“你没事,算是件好事。走吧刚一出房间,迎面就是木道长苦大仇深的脸:“老板娘,贫道实在是无法入眠,你有何头结?需要贫道帮忙的话一定要开口啊!

“你都老成这样了,还能帮我什么!”我朝他挥挥手,大声说,“我跟唐夫人去找李扣子!你闪开,回屋里躺着去!”

“老板娘“去去去!别烦我!来人啊,把这老家伙押回房去!

说罢,我搀着唐夫人,一路往南院而去唐府的规模远超我的想象,不仅因为面积够大建筑够华丽,还在于它的布局。之前没留心,以为就是一座土豪宅子罢了,刚刚在唐夫人的带领下穿过屋字通道,曲径回,眼看着好几次我们都从同一个地方经过,看似相同的亭台假山,花圃池水,让人以为自己不过是跟着唐夫人在同一个地方绕圈文宅子谁建的?”走在翠竹掩映的花石小路上,我问她。

唐夫人笑笑:“你发觉了对我来说,察觉这种把戏不会太难。”我回头看看两个边走边玩的小鬼,“他们就不行了。普通人可能也不行。”

这是唐家祖宅。我爹与我夫君又在上头下了些工夫。自古人心难测,有朝一日若有人对我唐府不利,起码我们孤儿寡母也有个保障。唐府里有些地方,只有我知如何进出,旁人若擅自乱闻,只怕走到饿死也是走不出来的。说是奇门遁甲之术也好,说是鬼遮眼’的名堂也好,不过是生存之法罢了。”她隐隐有些哀伤,“若他们还在,我也无需束手无策至此,被人如此欺负我拍拍她的胳膊:“他们不在,我还在呢。接了你的生意,必不让你失望。”

就是呀,唐姨你别难过,我妈是超人哎,只要给她钱,没有她找不回来的东西未知跳过来,把一朵刚采下来的小花放到唐夫人手里,“你会跟以前一样年轻漂亮哒,马屁精!”浆糊把藏在手里的一把竹叶恶作剧地西到未知头上,吐着舌头跑了又惹得未知挥着拳头满世界追他。

唐夫人揉揉略微发红的眼睛,欣慰地捏着那朵小花,不无感慨地跟我说:“我最后悔的,是膝下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只得了那不争气的浑小子!”

我一笑:“你觉得我这个小子就不混账么,成天欺负他妹妹似乎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夫君?”她忽然问我记得我说过呀。他在别处做生意,一年两年不回家是常事。”我镇定地撒谎“这个不好。夫妻不宜长期两地分居。你始终也是妇道人家,抚养两个孩子也极是“他不在我身边挺好的,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烦多啰嗦,最讨厌的是他喜欢穿花衬衫!大花衬衫啊!还喜欢玩扫地机!简直丧心病狂!

假话。怎么可能不想念他。不过花衬衫…是怎样一种服饰?扫地机又是何物?”

以后你若有机会见到他,就明白了。

毕竟上了岁数,唐夫人走不了太快,日已偏西时,总算走到一座白墙围绕的大院子前。

跟我见过的唐府其他院落相七,这个南院实在是简陋多了,四壁斑驳不说,也没见里头种点什么好看的花草,整块地都是黑的,似被焚烧过的颜色,散乱的石子铺在地上稀稀落落的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不甘心地晒夕阳。

走在坑洼不平的地上,唐夫人指着院落中唯一的一处房舍道:“此处原本是座佛堂自我人唐家那时起,便已荒废。听我夫君说,那曾是祖上某位女眷持经念佛求清净的地方,故而十分清淡简陋。再后来没人念经了,此处也就任由它荒废下来了。

我真想跟她说,你知道我住的世界里,一平方米大地方能卖多少钱!土豪就是任性这么大这么好的地方,说荒废就荒废那口井,就在佛堂旁边,井口灰白残缺,几乎与地面齐平,十分不打眼我双手撑在井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井下黑漆漆一团,看不出什么“你把李扣子扔下头了?”我问唐夫人绑了绳子慢慢放下去的。”她皱眉道,“此井早已枯竭,井底不过一些软泥枯叶,摔不死人。我算准了药量,足够她睡上一天一夜。”

这种地方,就算地醒了,也脱不得身。”我探身摸了摸井壁,苔藓遍布,滑腻异常除非李扣子会飞,靠真功夫爬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被下药迷晕的人,就算醒了也通常全身无力,唐夫人真是考虑周全,李扣子始终年轻,斗得过大小毒蛇,斗不过这种老姜也许是过分了些。”唐夫人叹口气,“以你的本事,能把她带出来吧。”

我又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井底,撇撇嘴:“也不知有多深。跟你的生意里不包括救人出井这一项,得加钱。”

“百锭金元宝够不够?”她无奈道“相当够!”我喜笑颜开,赶紧直起身子活动筋骨,“这钱吧,真是好赚。你说你要是多扔几个下去,我还不得高兴死阿!

“莫再讥讽我了。”她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点后悔的意思,“把人带出来再说吧。我………话没说完,一阵凉气从身后窜过,唐夫人突然保持着那个口型不动了,整个人被定了格。

连呼吸都停顿了。

我也不动了,举起来的停在半空。

妈?!

“未知跑到我身边,推了推我,见我没反应,她大喊,“浆糊浆糊!你快来看妈跟唐姨,她们都不动了!

、浆糊在我面前挥着手跳了几下,奇怪地挠挠头:“她们是在跟咱们玩谁是木头人讨厌啦!突然玩游戏也不说一声!”未知噘嘴,摆了个搞笑的姿势,把自己也。定”起来,“来来来,我们来比谁坚持得久!”

“谁要跟你值玩这种无游戏啦!”浆糊蜜之以鼻呵,没人跟你们玩游戏。”一阵不阴不阳的冷笑,从他们身后幽幽地飘出验笑容的木道长从空气里现出身形,用脚尖着地的怪异姿势,慢慢朝井口这边走不是,应该是飘过来才对“怎么是你呀?”浆糊一房,扯着我的衣服道,“妈!别玩了!那个臭道长飘过来了牙!

未知似是从来者身上觉察到了恶意,本能地朝浆糊身边靠近了一些:“哥哥,道长未知是很少叫浆糊哥哥的,除了有求于他,以及自己感到害怕时。

木道长看都不看他们眼,停在唐夫人面前,嘴角抽搐着,翘起兰花指:“如此下作之事,你真是有负你唐家的好名声摆罢,他侧头看看井口,冷笑道:“待会儿,你也尝尝掉到枯井的滋味儿眼看他就要转身下井,后衣领却被人牢牢搜住了他诧异回头,我笑嘻嘻地说:“你也是,附身也不找个好看点的“你…”他又惊又怒,挥手便要打我找侧身闪过,一步绕到他背后,对准他后脖子,一掌劈下去,劲儿挺大。

木道长啊一声叫唤,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昏死过去。一个亮闪闪的小玩意贼手贼脚从他后脖子上跳下来,来不及逃跑便被我一把抓住。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我还从没见过长得像个沙漏的妖物。从轮廓来看,确实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沙漏,不过没有实体,只是一团隐着彩光的白雾,倒是有一双跟人类无异的手脚从白雾里穿出来,捏起来跟面人儿似的,软软的挺舒服我现在就拎着它的一只左手,吊在面前仔细观察。

放我下来!”它拼命挣扎,“为何你没被静止!

我笑:“你真不聪明,两个小家伙都没事,我怎么可能被你的妖力影响!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我是装的嘛!”

你这个狡滑的女人!”它踢着腿骂我,“你不是人类,你肯定不是!”

“我的身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总算诱捕到你这个凶手了!”我冷哼一声,“昨夜你发大招,大半元气都没了吧,所以我推测这一整夜你都十分辛苦地在唐府里走来走去寻找李扣子的下落,然后你肯定找不到,在没有足够灵力的情况下,你不可能找到这里只要你但凡还有点智慧,一定会回去潜伏在唐夫人身边,只有她知道李扣子的下落。所以木道长来找我时,我才故意大声说我们去找李扣子。小东西,跟我玩儿,你玩儿得过沙越听越丧气,最后竟自己给了自己一拳:“没用!真没用!”

两个小家伙好奇地看着它,未知还伸手戳了戳它,惊奇地问我:“妈,这是什么鬼东西呀?长得好独特“我不是鬼!”沙漏怒道,“我是时妖,是时间本身的宝贵结晶“时妖?!”这下轮到我惊奇了,“你真是时妖?我只是听闻但从未见过,原来其“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时妖斥道,“你这只奸诈的母狐狸!

“我不是狐狸,谢谢。”我捏着它,“说吧,为什么要害人,再把解救之法交代了,我不为难你。

我记得是子说的,在我问他世上有什么好玩奇特的妖怪时,他说时妖就是其中种,这种由时间而生的妖物,没有固定的形态,可能会像一片云,像一只飞鸟,也可能像它们喜欢的某一个对象,因为模样千变万化,且本身几乎没有妖气,所以很难被人发现,总之,它们就是具象化的时间,拥有干涉操纵时间的能力,但它们通常性情温和妖力也不会太高,不会闹出大乱子你先把扣子救上来!”它跟我讨价还价。

你自己去呀。”我挑眉,有求于我的话,可不能是这个态度它的手脚无力垂下来,“我没多少力气了。换作往日,你以为你可以这么轻松地制服我么。

这时,木道长跟唐夫人都缓缓醒转过来,见我手里捏着这个怪东西,俱是大吃一惊。“可恼啊!”知道真相的木道长眼泪掉下来,一拍脑门,“堂堂天仙观主人,竟被一个小妖附体戏弄,真真是人老不中用、不中用了啊!

唐夫人则吨嘴道:“时妖…石姨……莫非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