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勾勾地瞪着我,又咧嘴笑:“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话音未落,一道鲜血从他的头侧淌下来,他眼睛一翻,咚一声倒了下去。
唉哟,那唐夫人下手也太重了,打人莫打头啊……就在这瞬间,我分明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身边窜了过去,只是感觉,我没有看到任何活物,连只蚂蚁都没有,但我肯定那是个活物,速度还很快,并且是朝着唐夫人离开的方向。
空气里,隐隐浮起一丝愤怒的气味。
我左右环顾,迅速在路人中筛选,最后选中一个头戴斗笠,腰挎佩剑的高个灰衣男人,果断上前抓住他,将荷包整个塞到他手里,快速说道:“快送这个疯子去看大夫!
你肯定背得动他吧!我有事先走!荷包里是医药费与感谢金,不够的话去相思里找胖三斤要。送去哪家医馆记得给这儿附近的人留个口信,省得我乱找!
从头到尾,我连这家伙的脸都没看清,便风驰电掣朝唐夫人那边追去。扬起的尘土里,男人捧着我的荷包,看看鲁疯子,又看看窜得比兔子还快的我,斗笠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严肃的直线……
第三章 阿癞
◎楔子◎
它曾用尽一切来保护你,而你,甚至没有为它争取过哪怕一次又一场事故。
银顶大斩斜翻于巷中,唐夫人狼狈倒于轿外,乱了发髻,脏了衣裳,一手抓住轿杆,手紧握飞凤钗,以此为武器,对准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目标,皱眉咬牙,蓄势待发。
轿夫们东倒西歪,手脚都鲜血长流,在地上鬼哭狼嚎地喊救命。
比路僻静,零散路过的几个行人远远站着,没一个敢上前帮手。
统统闭嘴!”唐夫人厉喝一声,“流点血罢了!何至于大呼小叫,丢人现眼!
真是一条质朴刚健的女汉子…我追上他们大概只花了五分钟,如果不是道路不熟,会更快一些。也就五分钟,这刚刚才把鲁疯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强人就成了这般光景。
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屋檐下细看,轿夫们的伤处也算不得太严重,熊一样的男人们却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动弹单不得,不及唐夫人一半镇定。殴打手无寸铁的鲁疯子时,他们不是勇敢得很么,我在心里暗笑。
唐夫人倒是毫发无伤,飞凤钗时不时朝四周用力划拉几下,怒吼:“无耻小人竟敢暗算本夫人!还不快滚出来!
若非大家都知她是大名鼎鼎的唐夫人,单看她这一系列举动,必要喊她疯婆子的。
突然,她的呵斥声戛然而止,又惊又怒的视线自漫无目的的方向,突然聚拢到垂于身侧的长发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把脱离了发髻束缚的头发又美又长,并不因年纪而沾染一丝箱雪,黑亮如瀑,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去摸一摸。而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先我一步这么做了众目暌睽之下,唐夫人的一束秀发缓缓地浮起来,又轻轻地朝外拽了几下,仿佛空气里藏了个调皮小儿,见了大人头发好看便要摸摸拽拽一般,但下手又很有轻重,生怕弄疼了她可是,唐夫人身边根本没有人,连个苍蝇都没有。
“你…”唐夫人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了些微的慌张,也不敢乱动,连语气都软下来谁?谁在拽我浮起的头发又被拽了几下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色,似想起什么了却又很快被自己否决怪诞一幕将路人们吓到了更远的地方,但又不愿散去,只得一两个胆大的在小声说唐夫人必是撞邪了,若木道人在此就好了撞邪?天朗气清,何来邪气!我笑笑,顺便把骗钱专家木道人又骂了两遍夫人!”稍微胆大些的轿夫,用力捂住右手腕上的伤口,费力爬起来,作势要去解救主人。
不许过来!”唐夫人猛然喝止,“尔等速速回府!且闭好嘴巴,不得将今日之事说与他人知。”
“可夫人这分明是妖孽作祟……”
还不滚!我的命令不好使了?
轿夫们面面相觑,只得依命而去。主人女中豪杰是事实,但身陷险境还不让人施救出个什么子丢了性命,他们下个月的饷银得管谁要去。须知唐府大小事务,皆由这位铁娘子一力承担,说一不二。唉,必是那鲁疯子传了晦气过来,早知就不打他了。
说来也怪,方才他们用哪只手哪只脚揍了鲁疯子,便是哪只手脚被硬生生撕出个疼入心肺的伤口来。可当时,不过是阵风吹过去罢了,没暗器没凶手……妖孽!定是妖唐夫人对着身侧的空气道:“再不现身,休怪本夫人不客气!
发仍然飘浮,又拽几下唐夫人大怒:“妖孽!你伤我家丁损我颜面,还敢如此戏弄本夫人!再不松开,小心我要你魂飞魄散头发不动了,空气骤然紧张唐夫人的头发唰一下绷直,整个人也顺势倒下,她慌忙抓住自己的头发与之对峙,却架不住对方发了狠力气,硬生生将她拖行起来这就不好玩了,这么拖下去,好端端的唐夫人怕要变半个秃头了就在我准备出手前一秒,旁边的屋檐上落下个灰色的影子,疾风之下,副飞的衣衫被吹成一对追随于他的翅膀,托着他利落无声地落下。锵一声响,眼前若电光闪过,唐夫人一声惊呼,一束秀发一分为二,诡异的“拔河赛”终以“绳索”的断裂迅速宣告完结。
从出剑到回鞘,不过一道闪电…我好像从没见过一个动作这么快的剑客。
唐夫人有礼。”剑客微一躬身,礼貌地摘下斗笠,剑眉星目的一张俊脸,不卑不亢,无怒无喜,风轻云淡地往光线下摆出来。
咦,挺眼熟,不就是我随机抓来救鲁疯子的路人甲么?
唐夫人抚着那束被强行切断的头发,压下心头的惋惜,拾起飞凤钗,速速将散乱的长发挽起拢好,又以袖口擦了擦粘灰的脸颊,这才起身对剑客勉强回个礼:“多谢聂大聂大人?好像我曾在哪个路人口里听过“要是聂大人在就好了”这么一句话?!
本官这就护送夫人回府,顺便,烦请夫人交出今日于蟾宫路前殴打鲁正之凶徒。”
剑客语气平和,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夫人拍拍衫上尘土,冷笑:“都说聂大人铁面无私,果不其然,时时刻刻不忘公聚众斗殴,无故伤人,本官当按律例治凶徒之罪。”剑客看了唐夫人一眼,“如若查明有人背后指使,更当严惩“要我交人?”唐夫人冷哼一声,“敢问聂大人有何凭据证明这帮人来自我唐府?
剑客抬起左手,毫不犹豫朝我所在的方向一指:“人证之一。以唐夫人之威名,想必鱼门国内无人不识,若再砌词狡辩,怕是有失身份。
唐夫人斜睨我一眼,神情完全是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如此说来,聂大人是笃要找我唐家麻烦了?”
你们冲突,扯我干吗一男一女,都非善茬,我赶紧摆手摇头:“我路过哒!我不认识这位美女哒!我先告辞。
“留步!”三尺长剑不客气地横到我面前,“姑娘作为鲁正被殴案之证人,擒案之前,请勿离开本官视线范围。”
如果我说不,横在面前的就是没剑鞘的剑了吧聂大人是吧。”我不得不转过身,冲他灿烂一笑,“本人初来乍到,来贵国不过两日,阁下跟这位夫人的恩怨我不是很想插手,不如你们自己解决?都中午了,家里人等我吃饭哪!
闻言,剑客收起武器,上下打量我一番,又摸了摸鼻子,突然对我微一躬身:“不曾想竟是国主大人,失敬了。
新任国主?”唐夫人面色一变,两道投射过来的目光简直要把我戳穿,“乃是这副德性?
本人就是这副德性,在这鱼门国中既无千万家财又无赫赫威名,更不会指使下人去殴打一个无还手之力的疯汉,让唐夫人见笑了。”我笑眯眯回敬,又扭头看向剑客大人,“图下怎知我身份?难不成我额头上刻了国主二字?
“下官虽远游刚归,然三斤兄弟老早已知会我等,近日有新任国主驾临。再看你谈吐神态,还有身上一股子相思里国主府的陈年馊味儿,下官便已猜到八九分。”剑客如是道。
馊味儿?”我赶紧扯起自己的袖子猛闻,就算没有暗香浮动也不会是臭的好吧这味道国主怕是闻不到的,只怪胖三斤平日疏于打理国主府邸,处处淤泥枯草,尘土霉斑,十丈开外都能嗅到气味。”他摇头,“若国主勤勉,令国主府邸焕然一新,这气味或可消失想起国主府邸的淤泥以及长绿毛的竹帘,我觉得他说的臭味可能真的存在……该死的胖三斤!
“鼻子满厉害嘛。”看他如此一本正经,我笑问,“聊了半天,未请教大人高姓大“下官聂巧人。”他持剑拱手,“鱼门国西坊官府任职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我想起那本坑爹的鱼门国志上的话,这个地方,除了国主之外,似乎还有别的“管理者”?
官府?”我不解道,“县衙?大理寺?
“并没有这些多余的称呼。”聂巧人道,“官府就是官府,我为官,掌大小案件,惩为非作歹。如今既有国主到任,今后当尽力协助国主处理相关事宜,然国主初来乍到下官建议勿轻举妄动,宜多听旁人之建议。毕竟,一国之主,非同小可。”
可我怎么就没从他身上感受出一点点我的“非同小可”呢?这家伙说话不卑不亢不快不慢,算是我的下属吧,却横竖都看不出一点以我为尊的意思。表面的礼数言谈不过是为了更隐陶地表达“新人人境,你纵为国主,强龙不压地头蛇,安分守己才是要紧的警告。
明白明白。”我点头如捣蒜,“聂大人的提醒我记下了。今后当与你通力合作,为本国繁荣昌盛做出应有的贡献,我若有不懂不明之处,还望聂大人不吝赐教,莫嫌我愚钝才是啊。”
国主说笑了。一切以国主大人为尊,下官怎敢多言。
我们都是场面话的高手“哪里哪里,能在茫茫人海中一抓到你,这可是极大的缘分。”我话锋转,“话说我托付给你的人国主放心,鲁正已被下官送往医馆救治,性命无虞。”他看了唐夫人一眼,“只怪旁人下手过重,大夫说怎么也得十天半月才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