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四喜加重了语气。
“走吧。”葵颜走上前,拉了锦袖的手朝外走,“他自有主张。”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留下四喜与七夕,还有一点挣扎的烛火……
13
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七夕。
如果稍微打扮一下,不要总是一身油腻腻的粗布衣裳,她也会是个秀丽动人的姑娘。
葵颜说得不错,他已全部回想起来。那些最后只剩一片枯叶的同族们,不都是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牺牲了一生吗?
他摸了摸脑后那片“失而复得”的翠叶。参人,好不容易成人形,既定的“使命”却又轻易让他们为了某人放弃一切,且得不到任何回报。上天何苦要造出这样的妖物?
他苦笑。
他一直在做的,不就是抗拒这个“使命”吗?
可是现在,他不想抗拒了,真心地。
七夕就躺在那里,命悬一线。她是不是“很珍贵”的人,他不知道。他就是想救活她,就是想她好好地站在猪肉摊前吆喝,就是想她在闭花斋里咋咋呼呼。
如果,他变成一颗解毒的药,那么,七夕这一生都不会再被任何毒物所伤……而他,从此也会彻底失去所有记忆,永远变成一颗消失在她身体里的药……
就这样吧,真好笑,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要踏上同样的归宿。
“我会救你。”他握住七夕冰冷的手,看着她手指上那道伤疤,“只是,怕不能再记得如今的你了。”
“四喜……”七夕突然开了口,眼睛幽幽睁开。
“你醒了?”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我一直是醒的。”她的声音很轻,“抱歉,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他垂下头:“我是妖怪。”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嘴角微微扬起,“看在好朋友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
“你说!”她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想让你,还有他,都好好活着。就这样。”
“你……”他一愣。
“你活着,可以帮更多的人。他活着,可以让战场变得不那么残忍。”她笑着,“我没了,还会有别人卖猪肉的。”
“不行!”他厉声道。
“行。”她努力直视着他的眼睛,做起来,“我决定了。希望你尊重我。我一点不委屈,也不遗憾。”
“为什么非要这样?”他一拳砸在床沿上,红了眼睛。
“我爹说,但行善举,莫问前程。好多事,做了就做了,只要做的时候是高兴的,就比什么都强。”她伸出手,擦去四喜眼角的泪水,笑道,“这么多年,我总是乐呵呵的,不就是因为这句话吗?我到现在也很高兴,你就别难过了,乖。”
“蠢……”他揽住她,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肩上。
她靠在他的肩头,浅浅一笑:“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不信。”
他的心,莫名地痛。
一阵微风从窗外钻入,最后一点烛火晃了几晃,熄了。
14
他扔掉了还剩一颗毒药的瓷瓶,提了一壶酒,坐在七夕家的后院。一墙之隔就是闭花斋,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棵桃树,七夕常像只猫儿一样爬上树去,然后故意倒吊下来吓唬人。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桃树变成了很多棵,可始终也看不到七夕的身影。
身后,葵颜缓缓走来。
“明天,我去跟胡姑姑说。”他看着四喜的背影,“就说七夕急病而亡。”
四喜伸出手,握着还剩一半的酒壶:“喝吗?”
他走上前,坐到他身边,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转过头,看着葵颜。
“胡姑姑其实是个男人。”
四喜一愣。
“他本是老太太的女婿。自打妻子病逝之后,老岳母因为思女心切,患上了痴傻之症。为解老岳母心结,他带着她从老家迁到真定,从此穿上妻子的衣裳,按照妻子平时的妆容打扮自己,只为让老岳母心中安生,以为女儿还在人间。”葵颜笑了笑,“很不可思议吧?”
四喜没说话,不知该说什么。
“老祖宗说,但行善举,莫问前程。”葵颜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当你开始盘算回报时,行的便不是善了。”
“你很早之前就想跟我说这句话了吧?”他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说了也是无用。”葵颜摇摇头,“你恻隐之心未开,我说什么都是无用。今日若非你真心想救回七夕,令你真元归位,我的力量才能发挥作用,引你彻底复原。”
“恻隐之心?”
“我们参人头上的那片翠叶,使我们生命的象征,也是参人天生的‘恻隐之心’。只是,有些‘开’得早,有些‘开’的晚,而你是特别晚的。”葵颜叹口气,“这么多年,我带你走遍人间,身体力行,就是希望你能早日明白何为‘恻隐’,可惜你一直无法觉悟。我之所以停在胡姑姑这里,无非也是因为‘她’乃大善之人。我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多地留在这些人身边,耳濡目染,或许有助你早日归位。我不想你永远都做一个浑浑噩噩、没有过去的人。如今你已经恢复,今后是要维持原状,待三年之后再变回那个会忘记每个昨天的人,还是做点别的,你选择。我的真元,已不足以再做成药丸了。”
四喜喝光最后一口酒,侧着身子躺到了地上,背对着葵颜说:“谢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