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禁逾 东胡王的世子 3345 字 5个月前

“殿下!梁关打下来了!”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将领顿时愣住,然后震惊地转头看向前来报信之人,这时他才发现此人是之前留在凤阳的守军将领,“梁关?!”他还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世子突然笑出了声,低沉压抑的笑声渐渐放肆响亮。他惊愕地看向世子,世子此时正好转过眼神看向他,眼中闪烁着锐利又狡猾的光亮,缓缓言道:“这才是真正的险胜。”

将领惊地僵在了原地。他竟不知世子早已调遣凤阳守军绕路奇袭梁关,从后方断了胡人粮草。接连几天的僵持对峙、用无数人血肉堆起来的一天一夜的拼杀苦战竟是故意将敌军聚集至眼前,为另一条战线铺路。

看他傻在了自己面前,世子倚回墙边,终于下令,“可以停止进攻了。所有人原地休整。”世子看到不远处,互相扶持而过的士兵脚步绵软,他低声轻叹道:“好好休息吧……”

将领听到这话,眼中的闪光似乎是隐隐泪花。他激动地领命,“是!”

世子转头看向从梁关跑来送信的人,“攻下梁关后你们还剩多少兵马?”

“不到两千。”送信将士听到世子的问话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若是胡人知道梁关失守派兵来攻,恐怕撑不了多久。”

“烧了粮仓。”

那将士听到这话一愣,忍不住抬头。

世子本想攻下梁关后将胡人余粮运至自己军中补给,现在看来,守兵太少,梁关来此路上易生变故。若是被胡人反攻更是得不偿失。无论如何,这些粮食留着终是祸患。

“留下足够你们自己吃的口粮,剩余的全部烧光。否则,你们容易变成靶子。”

世子嘱托完梁关之事,转头看向不远处那最后一道大关。

近日来的一切筹谋取舍皆是为它。

他要让这座城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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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雨漫天而落,像是执意要把这片土地上残忍罪孽的血迹清洗干净。

阴沉压抑的乌云连着几日笼罩在战场上空,天空中一缕阳光都不曾露出。渗入土地的鲜血久久无法洗刷,弥漫在泥土与潮湿雨水的冷意中的血腥气挥散不去。快要与垒墙同高的尸山上淌下道道血川,凝固多时的暗血被雨水冲刷而下,淌过冰冷的手指与丛林般的利刃。

站在高台上的世子手中举着伞,沉默望着士兵们在雨中迈着沉重的脚步搬运着战死沙场的同胞的尸身,将他们送去埋葬,埋在他乡。

伞面挡住了那双深邃沉暗的眼睛,却挡不住冷风裹挟而来的雨水锋利的割在脸上。

打在脸上的雨水像是老天在警告他的偏激、残忍与冷漠。世子出神地望着木板车上血肉模糊的伤躯与残肢,看着死者残破的衣摆落在车外摇摇晃晃的远去。他早已闻不到空气中的血味,也许久感觉不到自己身躯的温度,一切都如同那些已死去的人。

走上高墙的男人看到世子在高处俯视,开口道:“殿下……阳关岭有人前来叫阵。”

听到这话,在高台上站了许久的世子终于眼眸一动,慢慢回了头。

他等了这么久,等到粮草殆尽,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他转身走下高台,边走边说:“全军……”话语开头两个字刚说出口,男人突然截住了他的话,“殿下,他们只来了三个人。”

世子停住脚步,咽回了没说完的那句话。看到男人眼神复杂,他脚下换了方向走到垒墙另一侧,远远看到在壁垒与阳关岭城门之间的空旷荒原之上,骑在马上的三个人正静静停在雨中。

即使距离甚远,他依然能感觉到东胡人身上那股低沉压抑的气氛,和头顶上的天气一样让人喘不过气。为首的将军淋在雨中等待,坚毅的身影在雨雾大地上变得那般渺小。世子看着东胡将军雨中湿透的身影,眉心微蹙,听到男人在他身后继续说道:“殿下,东胡将军想见您。”

“他想干什么?”

“他未说其他,只说要见您。”男人本以为世子会思忖考量一番,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下,余光就看到世子立刻错身而过,下了垒墙。

梁关陷落之时,东胡人眼睁睁看着自家粮仓上空飘出滚滚浓烟。南夏世子的赶尽杀绝让无粮可供的阳关岭城中能杀的家畜、战马几乎都下了锅。无休止的战争让储粮不多的城池陷入死局。如今身后城中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百姓无力生计,士兵拿不稳手中兵刃。城外时不时响起的招降声动摇军心,城中百姓怨声载道,深陷其中的将军一度觉得自己已陷入绝境。

听到远处紧闭多时的大门缓缓打开,将军抬眼望去,看到世子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冷硬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慢慢露了一丝笑意。看着世子在他几丈开外谨慎地勒停了手中缰绳,将军脸上笑意放大,似在笑他的运筹帷幄和狠辣手段,又在笑自己竟最终是实力不敌。

叹息声被压在了雨声之下,“我果然没看错你。”

见世子只是淡淡听着,没打算接话,他只好继续说道:“我们做笔交易吧。”

将军的声音已不像往日那般中气十足、洪亮清晰,就连一贯凶煞残暴的语调都不再令人闻之胆寒。世子看到将军气势不似从前,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东胡人粮草早已断绝,城中兵将能有毅力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他双手轻轻搭在鞍前,冷淡开口,“希望这笔交易能打动我。”

那不为所动的冷漠神色让屈居劣势的将军心里一寒。他抓紧手中缰绳,沉声道:“我要和你堂堂正正一战。只有我们两个,不死不休。”

他望着世子,眼中别无他人,“若我胜了,南夏到此为止。”他顿了一秒,深呼吸之后,看着世子继续说道:“若我败了,阳关岭剩余将士将放弃抵抗,为你打开城门。但有个条件,你入城后不可杀降。”

见世子听到这话变了眼神,淡漠的神情稍有松动,将军露出畅快直爽的笑容,那是许久不曾出现的、在他面前才会经常露出的轻松笑容,“这笔交易怎么样?”

世子后方的男人听到这些话后立即皱眉,感到不妥。即使东胡人粮绝气尽,东胡将军依旧是强大的存在。他在世子身后低声劝道:“殿下,不可。将军身手非常人能及。”

世子看着雨水淌过将军脸上伤痕,对视之时,看到那双眼睛深处的坦然与释怀。他突然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感到哀恸,于是缓缓开口,“成交。”

听到世子答应了这荒诞离谱的谈判,身后男人震惊地望向他,焦急的劝告阻拦止不住的从嘴里往外蹦,却已拦不住世子下马。

世子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低声告诫他待在原地不要插手,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淋在雨中的乖顺马儿,随即朝将军方向缓缓走去。

粮草在北边运送途中出了岔子未能及时到达,再拖下去南夏人迟早也会面临饥饿困境。若是再战,恐怕仅剩的兵力都会消耗在将军手中,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攻到皇城,杀死仍躲在背后的东胡王。苦战之后东胡军队已精疲力竭,军中又无补给,将军体力定已是大不如前。即使风险极大,即使可能面临死亡,他也必须选择对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尚有一丝机会灭亡东胡。

看着世子杵着长剑向自己走来,脚步虽慢却坚定无比,将军也下了马,让见证谈判的两个手下留在了原地。

这一次抵挡南夏侵伐的战争彻底打空了东胡国内储军。一轮又一轮民间征兵带走了所有适龄的男人。守垒之战中前来支援的军队已是皇宫中调出的禁卫,是在东胡王身旁能拨出的最后一批士兵。如今,身后城里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可以打仗的兵,再打下去,纵使他一人神通,也没能力阻挡南夏人亡国灭城。

骤然刮拂而来的强劲冷风席卷广阔平坦的荒原,鼓动起沉重湿透的衣袍,将刺骨的寒冷包裹在铠甲之中,推动着二人的脚步走向厮杀与死亡。

漫天大雨中无言靠近,渐渐狠绝起来的目光交汇下,谁的心中都是必须赢的决心。沉重默然的气氛被闪现而出的寒光撕裂,刚一离近,锋利的长剑穿过雨滴立刻刺了过来,极快的速度看不清剑的来向。

压迫力极强的刀光剑影让世子瞬间本能的背后冒出冷汗,双手之间还未出鞘的剑匆忙抵挡,巨大的力道将他震出几步开外,直到踉跄的脚步和蹭在地上的膝盖在泥地上划出痕迹才刹住了不稳的身子。

谁知他身子刚刚停住,眼前寒光一闪,将军手中利刃下一秒就要刺入他的喉咙。杀招紧逼的剑尖让世子瞳孔一颤,立刻向后仰头,弯身而下与剑身擦身而过。近距离之下,沉默杀人的将军瞬间回旋剑身,左手合拳十成力砸向世子躲剑之时无暇防卫的腹部。隔着铠甲硬拳一击将世子的身子重重锤了出去跌落泥水之中。

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体中筋骨断裂的声音,脸色苍白的世子砰的一声重重落地,骤然吐出一口鲜血。腹部剧烈的绞痛让他蜷身呕血,疼得额头上凸现青筋。听到落拳之后的剑声紧接而来,他咬牙忍痛抓过掉到地上的长剑翻身躲避,随即艰难撑起胳膊后撤至将军连招攻击范围之外。

瞥到抵挡袭击的剑鞘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世子扔掉剑鞘,踉跄起身,刺眼鲜红的嘴边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拳可比东胡军营之中的拳头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