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朝堂很快知道了此事,随即质问南夏,讨要说法。停战契约在前,为何突然反悔出兵?谁知南夏回复更加理直气壮。东胡悔约在前,伤我质子,出兵征伐是你咎由自取。这理由很快从宫中甩回至军营,东胡将军知晓后脸气得铁青。
手旁书信里东胡王劈头盖脸的怒骂压不住似的要冲出纸面。夜色下东胡将军黑着脸带兵渡河南下,却没想到兵至高仓,就收到绥城失守的消息。
他一脚踹翻入帐禀报的士兵,大步走出营帐,“一群废物!”没料到此次南夏来势汹汹,将军登上高仓城楼,远远看到绥城城墙火光中仍挂着东胡军旗,他怒极,手上青筋暴起,“传我命令,众将士加强高仓防守。若南夏来袭,每杀敌十人赏银十两,杀敌逾百人者凭功进爵!”
高仓背邻泫河,临近之处平坦,强攻无利,易守难攻,只要胡人守住城门,南夏人便无法轻易攻克。
城中未散去的血腥味还凝在空气中,站在绥城城墙上的世子神色冷淡,对身后城中的哭叫哀嚎与死气沉沉不为所动。他望着近在眼前的泫河与高仓城,静心沉思对敌之策。
站在他身旁的隋将军提醒道:“殿下,听哨兵来报,东胡将军已率兵抵达高仓,您在绥城或许过于危险。”
看着高仓城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世子无声一笑,“无妨。东胡人现在无力出兵攻城,就算他来,也改变不了只守不攻的现状。”高仓周围平坦的地形和城上热火朝天的布防调度让世子微微皱眉,“只不过……攻城艰难……”
“若是强攻……恐怕要在此地折损不少兵力。”
突然感到一股凉风吹过,世子听着隋将军的话,慢慢抬起手来,让手指感受到风的刮拂。他凝视着裹在风中的手,看到手掌上淡化的伤痕,“容我再想想……”
自东胡将军驻守高仓,南夏一刻未停的进攻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接连几日的阴霾冷雨浇在冰冷无声的土地上,似乎浇灭了南夏人持续进攻的热情。
不远处的敌城在雨声中静默矗立,没半点出兵迹象。不知这些南夏人是慑于东胡将军的威名而止步还是在盘算其他,东胡人只能静观其变,守城换防一刻都未松懈。
无声对峙一月有余,两军在凛冽风中继续坚守,谁都不退。然而东胡缺粮,南夏人的畏缩不出让东胡将军一度以为他们打算持久对峙消耗下去,一直等到他们率先撑不住,挥旗投降。
天气渐冷,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已有人换了厚衣。这一日,突然看到远处似有动静,站在冷风中的士兵抓紧手中兵器,仔细朝那方向多看了一会儿,生怕自己眼花。他仔细查看后,转头看向身旁士兵,“你看那边是什么?”
旁边士兵盯了多日毫无动静的绥城,听到这话不由得也好奇地朝那个方向看去。看到正往自己所在之处靠近的玩意儿,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南夏人终于坐不住要攻城了?”看到有半个城墙高的武器逼近,胡人愣了一秒,“那是……”
距离渐进,挡在南夏人前方的投石器已开始装备石弹。
直到此时,这些胡人终于明白这一个月南夏人闷在城中是在做什么。守城将士见状大叫不好,立刻跑下城楼前去帅帐汇报,让将军提前部署护城工兵。
谁知守将刚走,站在城楼上的士兵很快看到那一座座巨大的投石器中的石头突然变成火球燃起窜天烈火。烈焰的灼热渐渐逼近城池,士兵看到此景脚下忍不住后退半步。回神之后,他立刻抓着兵器跑下城楼。
营帐中将军刚听完火急火燎跑过来的守将说南夏欲用投石器攻破城楼,将军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一个小卒突然闯进帐中,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脸上焦急更甚,“将军!他们要放火烧城!”
士兵话音刚落,帐外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轰隆一声巨响将军帐震得摇晃。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密集而来的火球已在城中砰然炸裂,火油激起的火苗顿时攀上房屋。焚烧气味在此起彼伏的巨响中越来越浓烈,本在帐外的副将挥散浓烟立刻跑到将军身边,“将军!此处离城门太近!火势太旺,无法防守!”鼓噪的冷风将城中四起的火焰吹得更旺,迅速蔓延的火势窜上天空几乎瞬间吞噬了半座城,“官府正带百姓撤到城北暂避!”
被映红的帐布在风中纷飞而起依旧无法摆脱火星点燃的命运。房屋轰隆倒地的声响震得耳朵嗡鸣,劈里啪啦的火声欲将城中的一切燃烧殆尽。东胡将军看着铺面而来的火海浓烟,心中怒火飙升,热气蒸腾中攥紧剑柄的手暴怒之下几乎要将其折断。
固守多时竟没料到南夏人会用此手段。城里逃难哀叫声让那双怒目映射火光,杀气腾腾的眼神穿透热火炼狱直直刺向城外南夏将士,手下在旁掩住口鼻咳嗽着劝他快走,将军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却最终不得不咬牙下令北撤,在滚烫烈火中舍弃防线,向北而去。
从空中掷入城中的火球密如繁星坠落,拖着火舌重重砸在瓦砾树木之间,四散而逃的胡人若脚下慢了一步便被卷入身后迅速袭来的火焰之中,转瞬间凄厉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胡人欲用泫河之水灭火,奈何风力推动下火越烧越旺,运水之时火势便能跨过两条街道,浇在烈焰中的河水不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被摧毁殆尽的城中土焦树枯、横尸遍地,烧焦的气味随着滚滚浓烟在高仓城上空飘散,远远望去宛如乌云压城。
南夏人的逼近让火势逐渐向北蔓延,压迫着城中胡人避难之处。一片焦土的城南被轻易攻破,浓烟残墟之中,敌人进而不退,眼见要被逼入死路,越来越多的人抵挡不住呛入体内的浓郁黑烟而倒下,东胡将军下令将北城门全部打开,最终被迫敞开了严防许久的通道,以士兵断后,在与绥城夹击而来的南夏士兵厮杀中弃城北撤。
胡人仓皇渡河,在阳关岭驻军援助下将南人挡在了关外。
东胡将军擦净脸上熏黑烟污,桌上地图越看越令他愤怒。身上残留的烟火气味让他怒不可遏,跪了一屋子的将领挤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他来回踱步几次,突然将帕子甩到桌上,手指用力指向所在之处,大发雷霆怒吼道:“在阳关岭前十里处筑起壁垒防线!我就不信这道关他们还能轻松踏过!”他转头看向一脸乌黑、狼狈无比的副将,“你,立刻向宫里汇报!要求支援!”
见所有人都懦声应答,却不敢多做言语,更别提进言妙招制敌,东胡将军一阵头疼,震天响的爆吼将这些废物赶出了屋子。
阳关岭是通往皇城路上的最后一道大关,若此处被攻破,东胡皇城便赤裸裸暴露在了南夏人的剑尖之下。
“梁关储粮还剩多少?”
“若省吃俭用,只能再撑一个月……”
兵力粮草捉襟见肘,如此局面面对气势正盛的南夏大军,将军心中愤恨憋闷,拳头嘭的一声重重砸在桌上。
见他正在气头上,眼中杀意骇人,站在近处的副将大胆开口道:“将军,属下有句话想说。”
喝下桌上凉水以压制心中怒意的将军闭眼长呼一口气,没有制止他。
“这夜袭佯装、封城杀降、火烧高仓种种行径,不像是南夏王爷所为……”
副将的话彻底浇灭了将军心中残存不多的怒火。他重新看向桌上差点被扔出去的战事地图,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与南夏王爷交战多年,对他的用兵风格多有了解。前些日子诸事匆忙让他无暇多想,如今细想南夏这一路而来的攻城手段,将军心中也起了疑心,“确实不是他的风格。”他扶着额头回想一番自己的老对手,“但他手下那几个将领也不是诡道用兵之人。”
“恐怕南夏派了新的主将前来主战。”副将说完这话也觉得困惑,“可是与我们对峙多年的向来是南夏王府,若是他人,又是谁会对战局如此了解?”
这一番话顿时点醒将军,他目光一暗,心中想起了一个人。
不经意摸到脸上伤痕的手指在沉默中慢慢收了回去。
南人渡河,北攻线路拖长,虽破城有巧计臂助,实打实的厮杀拼搏依旧消耗掉了不少兵马。后无援兵,这般率军深入,难保陷入困境。南夏军营扎在岸边,面对阳关岭难以攻克的两道壁垒,全营上下短暂休养生息。
世子以长剑作拐杖,日夜苦练,以备日后苦战。
拉起地上身染尘土的世子,男人看了一眼自己腰间被划破的衣裳,没想到他竟会些胡人招法。他没多想,说道:“殿下进步快速,只耐力不足,且右侧还需重防。”他看得出来,世子右腿的乏力仍在拖慢他的动作,他想以剑替足,至今还未炉火纯青。若他要亲自上战场,以眼下情况来看,只能保命,无法退敌。
收剑入鞘,世子以剑撑地,擦着汗慢慢往营帐走去,叹了口气,“道阻且长……”
刚回到帐中坐下喝了口水就看到隋将军走了进来,“殿下,阳关岭有特使前来,说要见您。”
世子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空杯,不问为何,直接拒绝了见面的请求。
见他果断回绝,隋将军转身出去同那特使讲明。坐在帐中的世子却不由得怀疑,此时求见是胡人已经开始怀疑主将有异,还是前来求和……正在他出神之时,隋将军重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殿下,他带了封信给您。他说若您不见,就请您阅读此信,然后再做最终定夺。”
世子看着信封迟疑一秒,最终接过信件。打开信纸刚撇了一眼信上所书内容,他呼吸一滞,趁着身旁人未看清,立刻将信纸折了起来,无比快速的动作看起来竟有些慌乱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