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曾少夫人始终自持身份,不会对程姨娘下手下的很厉害。程姨娘却要把这几年的怨气都发在曾少夫人身上,下死手往曾少夫人肩上胸口狠狠抓了几下。
曾少夫人虽吃疼也不敢放手,程姨娘索性抱着曾少夫人就往房里滚去。这一滚两人就跌成一个肉饺,正正跌在嫣然脚边。正在斟酌话语的嫣然急忙弯腰把曾少夫人扶起。
曾少夫人面色灰白,被扶起后一语不发。程姨娘自己一咕噜爬起来,伸手就去摇赵氏:“夫人,夫人,求您听我一句。这是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若说这家里,谁最想得到郑家的产业,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程姨娘。得到郑家的产业,程姨娘就可以回到原先的好日子,照样使奴唤婢,风光过日。至于这背后的含义,程姨娘不会去想也不愿去想。对她来说,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
“住口,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话?”对曾少夫人来说,这样已经是非常恼怒的表现。但这样的骂对程姨娘来说,比风吹过大不了多少。
程姨娘只是唇一撇:“少夫人,你也别在我跟前摆架子了,现在这家里,一日三餐只够吃白饭,别说肉,连豆腐都要省着点吃。你原先打着主意,是去依你娘家过活。可你不想想,你娘家这会儿,还肯要你吗?”
曾少夫人紧抿住唇,虽然衣衫已经收拾整齐,可还是有程姨娘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剥光的那种耻辱感。特别是在嫣然跟前,一个昔日并不被放在眼里的丫鬟面前。曾少夫人的眼闭上,不让程姨娘瞧见自己眼里的绝望。
程姨娘的女儿也已跑进屋里,见赵氏床头放着一碟子冻梨,眼珠转了转,见大人们都在对峙,她就蹭过去,一把把那冻梨抓在手里,急切地放在嘴里吃起来。
她吃冻梨的声音惊动了众人,程姨娘不会去呵斥自己的女儿,反而鼓励地看着她。曾少夫人心中又开始弥漫上了绝望,嫣然轻叹一声:“日后,众人议论起来,只会说,曾家的女儿如何如何,不会说别的!”
很多时候,良好教养背后,是需要丰厚资产来维持的,不然就不会有那一句,仓廪实而知礼仪。
“我,我会好好教她们的!”曾少夫人过了许久才这样开口。
嫣然垂下眼没有说话,曾少夫人明白,现在的自己,又有多少心力去教导儿女?以后的日子,更多的是要为谋生考虑,是要考虑怎样才能把那份小小收入让一家子吃饱穿暖。
再没有针线房的人代做衣衫,再没有教养嬷嬷教养儿女,再没有……,曾少夫人曾学过的所有大户人家主母应当学的一切,在未来,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毫无用处。
屋内陷入寂静,连程姨娘都被这种寂静吓到,闭嘴不说话,屋里只有小孩子吞咽食物的声音。程姨娘抬眼往嫣然身上看去,眼中不由有火开始燃烧。不知道他们要献上的产业是多少?不管是一万两万还是更多,都能让曾家的处境有大改善,不然他们夫妻,不用那样巴巴地从扬州赶来。
“夫人!”想着程姨娘又喊了一声,赵氏没有说话,风从窗吹进来,吹起嫣然的衣角,也带进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腊梅香味。恍惚之中,嫣然仿佛回到当日曾太夫人的上房,在等曾大夫人午睡醒来,那时,旁边条案上的腊梅,正在含苞欲放,有淡淡的香气氤氲,让人想沉睡。
“这太白楼的酒菜,还是和原先一样!”曾之庆摇一摇酒壶,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容畦浅浅一笑:“再来一壶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喝了。喝多了,会自己骗自己!”曾之庆把酒壶放下,看着容畦:“你约我来此,是想让嫣然劝我娘吧!”
“世子果真和原来不一样了!”容畦的话让曾之庆笑了:“经过这么多事,我再和原先一样,那就不是人了。”
“世子既然明白,又何必为了世人的眼,不肯接受?”
曾之庆的眼微微低垂,接着曾之庆抬头看着容畦:“小容,告诉我实话吧?郑家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让你们想到献产给旧主,以换取度过难关!”
曾之庆果真和原来那个无忧无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就可以过的很好的翩翩佳公子不一样了。容畦轻叹一声就道:“世子,知道之后,你肯接受吗?还是,不愿让曾家被人嘲笑,说败落到接受旧日仆人的产业?”
容畦的话让曾之庆微微皱眉,接着曾之庆就道:“我原本以为,你会用另一种方式说服我!”
“那是因为,现在的世子已经不是原先的世子了!”容畦脱口而出,曾之庆不由勾唇一笑:“是啊,现在的小容也已不是原先的小容了。听说,你们容家这些年,生意在你手上,已经越来越大。”
☆、第265章 各自思量
当初的曾之庆,对和容畦他们交往,还是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而现在,那个当初需要仰望自己的人,已经比自己升的更高。世事沧桑,竟是这样难料。
“不管我的产业有多少,不管我是不是原先的小容。我还记得当初,世子,我们并不是在羞辱你。”
容畦的话让曾之庆又是勾唇一笑:“是啊,我明白,可是小容,我,不是一个人!”
虽然曾府已经被夺爵,虽然族人各自四散,虽然做为曾家主枝的他们,已经搬到那样一座小院子里,但曾之庆,还是记得很多东西的。
“正是因为您并非一个人,世子,我才劝你接受。世子,世人总是喜欢闲话的,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会说别的事。有了这笔产业,在未来十年内,可以衣食无忧不说,世子想来还是指望儿子读书上进吧?”
曾之庆的长子今年已经十二,原本是请了先生在家专门教的,后来被夺爵,自然也就没有先生在家教。市面上的那些私塾,曾少夫人又嫌他们的学问不够。因此是曾少夫人亲自课子,打算等回到娘家,再让儿子上娘家族学。
曾之庆瞧着容畦:“你是想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不!”容畦摇头:“我是想说,要读书上进,除了人很聪明之外,还需要不少银子!”好的先生是不便宜的,好的书也不便宜,笔墨纸砚之外,还有会文时的花费。世人都说穷秀才穷秀才,真能考上秀才的人,只要不是自己清高不肯俯就,去坐个馆,也比普通平民赚的银子多。
当然在这之前,所花费的也不少。故此农人往往数代才能供出一个秀才来。
银子啊,曾之庆很想反驳,但还是没有说话,尽管有曾之贤的接济,未来去依附岳父家,也会得到一些资助。但一来自己儿女太多,七八个孩子就是七八张嘴要吃饭。二来能赚钱的门路,现在曾家全家是指着曾少夫人那百来亩田地过日子,但这百来亩田地,不过够吃饭罢了。剩下的日用还要乃至应酬往来,还要去想别的法子。
曾之庆努力想过,自己所能赚钱的门道,大概也只剩下当初自己也算读过几本书,会给人写信了吧。可一封信能赚的几个铜板?
进项少去处多,曾之庆轻叹一声。容畦已经又道:“况且孩子们大了,总要各自嫁娶,这些都要银子。若没有丰厚的聘礼,难道世子你就眼看着自己儿子娶的,不过是那市井没受过多少教养的悍妇?”
容畦的话让曾之庆想起自己家中的程姨娘来,若是儿媳像这样,还真不是一般的让人头疼。
“世人的嘴,不说这件事也会说那件事的。世子,就当我求你,在这件事上,帮帮郑家!”容畦见曾之庆已经松动,语气变的有些和缓。
曾之庆看着容畦:“小容小容,你的确已经不是原先的你了!”
说着曾之庆一拍桌子:“说那么多做什么,来来,我们再叫上一壶酒,一醉方归!”容畦听到曾之庆这样,晓得这件事,曾之庆只怕已经决定了,忙让伙计又送上一壶酒。
等酒到时,曾之庆斟满了一杯酒,一口喝干才道:“人这辈子,总会遇到许多事情,我又何必那么拘泥,来,喝!”
容畦看着曾之庆一杯杯灌,声音不觉有些嘶哑地道:“世子,您若心里不好受,哭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哭?很快,我曾家,又有很多产业了,又是……”曾之庆的话没说完,两行泪珠滚落,容畦的酒杯里也滴上了泪,年少轻狂的岁月,终究完全过去,不见一点留恋。
嫣然站在赵氏床边等了很久,赵氏一直没有开口。程姨娘又想开口哭,但又觉得哭泣无效,索性拉了自己女儿出去:“走,走,别在这碍眼!”
等她们母女走出,曾思琴才走进来,来到曾少夫人身边,低声叫娘:“方才祖父在那边叫人,说别这样吵!”
曾侯爷的病比赵氏的轻多了,但赵侯爷所受到的打击也更大,一直以来,曾侯爷都信任自己的妻子,当发现妻子竟让整个侯府陷入灭顶之灾时,曾侯爷就再起不了床,也拒绝见赵氏。现在曾侯爷身边是一个姨娘在照顾,除了曾少夫人的一双儿女赵侯爷偶尔还肯让他们进屋,连曾之庆曾侯爷都拒绝见了。
曾少夫人伸手按一下头,拍拍女儿的手,这些日子,最大的安慰竟来自女儿。
“少夫人,琴姐儿很好!”嫣然照了旧日称呼称呼曾思琴,不等曾思琴开口,嫣然已经道:“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琴姐儿一样。少夫人,她们姐妹长大,走出去,别人只会说她们是曾家女儿!”
“住口!”赵氏终于开口,声音却是那样无力,嫣然瞧向赵氏:“夫人,您是知道,我说的很对,所以才阻止我开口!”
曾少夫人再次感到无力,这样的无力感这些日子,已经多的让曾少夫人不愿去想了。可闭上眼也不能关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