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 走了
“长则五六天,短则三四天,我一定出现在你面前。”
沈聿下了保证,时妩的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又说明天一早才走,她才安心在他怀里睡去,只想着一早醒来还能送一送他。
昨晚她听沈聿要去战场,加之做爱到很晚也有些累了,时妩并没有提华润生和报纸的事,她想,或许可以趁沈聿不在的这几天,自己去找华润生谈谈。
然而等她再睁开眼睛,沈聿已经不在枕边。
她伸手摁开床头的电灯开关,因为是冬天,天亮得很晚。
卧房的门关着,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条。
走了,等我回来。
沈
时妩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把手搁在脑门上,怪自己睡得太沉,一定是睡过了头。
她拿起枕下沈聿送他的怀表,一只甲壳虫的金表,摁开翅膀来看了看,三次确定时间,不到凌晨三点钟。
她穿好睡衣坐了起来,摁铃唤邱姨。
“沈少零点一刻钟就出门了。”邱姨说,“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把您唤醒。”
邱姨名义上是来负责照顾她的,实则还是听沈少的吩咐,比方上次她没用早饭就去上班,邱姨和沈少打了小报告。
但是邱姨毕竟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又兼任她的厨娘,知道她曾留洋欧洲,非常高兴,做法国菜、意大利菜给她吃,做得十分正宗。
原来邱姨的前夫是位法兰西厨子,曾将做菜的手艺倾囊相授于她。邱姨离婚后便在来宾饭店找了一个事情,不久前被沈聿聘到家里来。
沈聿不怎么在家吃饭,时妩隐隐觉得这件事是因为她,这太符合他的性子了。
不管怎么说,时妩的胃被邱姨牢牢抓住了,所以总是生不起气来。
只有懊悔自己还不够了解沈聿,告诉自己下次一定不要再这样钝感。
时妩喝了咖啡,吃了些西式点心,手上收集了华润生撰写的几份报纸,硬是挨到天亮。
陈副官是沈聿副官团里头顶得力的人,然而这次他又把陈副官留给她。
“上下班的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她曾这么说,“派一个普通司机也够了。”
沈聿只是微笑,说:“我没有普通司机。”
所以时妩渐渐的也不说了。
时妩把报纸递给陈副官看,陈副官对于这位华执笔的杜撰很惊讶,然而他想了想,说:“华生写的这些文章过于荒谬无稽,长官应该不会在意的。”
时妩便有些着急,道:“正是因为不符合事实,所以才应该在意么。”
陈副官道:“长官维护民众的言论自由,相信民众有是非判断能力,一般像这种新闻,都会不攻自破,《川报》如果放任这位编辑胡诌,那是作法自毙。”
时妩叹道:“沈少有时过于云淡风轻了,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川报》这个月的销量比上个月多出两百多万份,一跃成为国内销量第一的报纸……不攻自破么……想来还未等它自破,这位华生先生已经靠着这个专栏开上汽车,住上别墅了。况且人言可畏,实在不能不重视。”
陈副官停顿了一下,道:“小姐,其实长官每天读的报纸里都有一份川报,你说的这些,长官想必都已经知道了。长官之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证明他完全不在意。”
又道:“关于长官的非议,报纸上一直未断过,长官又长得一表人材,多少作家把长官写在故事里头作为卖点,这恐怕也不是第一桩杜撰新闻了。”
时妩听闻,便没有再说话。这不是一个在意或者不在意的问题,新闻也不是小说,这个与事实不符的报纸连载,已经损害了沈聿的名誉,她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知道众口铄金,一件事情若起于谣传,谈论的人多了,连黑白都可以颠倒。
她本想和陈副官一起解决这个事情的,但是有了这次的对话,时妩觉得陈副官不会同意,也不会支持她,所以对于要去报社找华润生的事情便摁下不提。
0022 嫂嫂
学校里都在讨论这次战争的战况,本来战争开打之前,舆论是偏向穆派会赢,哪知经过昨晚,早报编辑添油加醋,详细描述了穆派镇守使如何惨败,如何退居南线,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西路军,而西路军也已情况紧急,穆稟和已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聿增援穆派属于机密的事情,报社自然不知。沈聿说他有把握,所以时妩还是选择相信他,尽量不去看报纸,以免受其干扰。
由于时妩每日被陈副官车接车送,所乘车骑要么是凯迪拉克,要么是别克,关于时妩的身份在学校里头也起了流言。
“华生专栏”里的时小姐姓时,时妩也姓时,华生又是曾经的同事华润生,和时妩关系不错,怎么突然改行做起了编辑?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现在学校里除了讨论战况,就是讨论时小姐和军阀之间暧昧不清的故事,才短短两天时间,时妩的名字就被谈论了几百次。
真想上台发表一次澄清,然而这么做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弄不好还会越洗越黑,时妩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来巴结她的同事只多不少,还都不当面说破,让她没有法子不应酬,她一天在这里做事,就一天不得遂心,有些同事对着她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时妩时常感觉背后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令她觉得怪异和不适。
已经不止是沈聿名声的问题了,还关系到她自己的名声和生活,这天时妩决定趁午休的时候去找华润生谈谈,如果谈话失败,她决定找一个律师来帮自己。
时妩出了校门,挥手叫了一辆三轮车,还没等上车呢,忽然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两下。
“姑娘。”
身后响起的这个尖锐的嗓音,即使时隔多年,时妩也忘不了。
时妩冷冷地回头,果然是她,那个撺掇着自己的亲哥哥将她赶出家门的嫂嫂。
只是嫂嫂好像老了许多,老得令时妩很是诧异。
父亲留下的遗产即便不能使他们锦衣玉食过一辈子,至少也可以安稳度日,怎么她的嫂嫂如今看上去,竟是如此潦倒。
妇人见时妩回头,便堆下笑来:“姑娘你在这里当教师?果然你出息了。”
说着,将手里牵的一个小孩拉到时妩面前,催促道:“宝儿,快叫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