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蒋赫然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控制住。

“蒋总不想知道,顾行的报告吗?”

“我认为这是顾行的隐私。”蒋赫然沉默了数秒,回答道,“许总找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许嘉臣皱眉。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不适。

“如果顾行焦虑症的trigger,不止是因为那场意外呢?”许嘉臣看着蒋赫然,缓缓说道。

许嘉臣成功地在蒋赫然脸上,看到了他从未看过的一种错愕。

蒋赫然不蠢,许嘉臣和自己并非朋友,也没有商业往来。他出现在这里,问出这句话,便能猜出答案。

许嘉臣起身打算离开,起身时,沙发上的蒋赫然一动未动,只是说许总走好,意大利皮革衬得他像件完美展品。

“蒋总,哪怕只是顾行的投资人身份,我也希望他好。”许嘉臣在离开前说,“你反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只会让他感到困惑。”

许嘉臣离开后,蒋赫然没有立刻走出包厢。包厢静得像被抽真空。蒋赫然站在窗前,伦敦的阴云压得很低。

蒋赫然回想起自己之前喝多了跑去找顾行,要顾行和自己在一起时,对方落下的眼泪 -- 顾行说过自己没那么爱哭;还有在影院相遇那一次,衣帽间里因为自己靠近,而不可控制发着抖的顾行。

拳头在身侧渐渐收紧,蒋赫然眉头紧皱。

周六的下午,Zenk约了顾行出去逛街 -- 他是某个品牌的VIP,这个月底有品牌庆活动,发来邮件邀请他。

“我们一起去看看。”Zenk说,“你不是也挺喜欢这个牌子吗?”

顾行说好,他自从住来伦敦后,心情的确比之前开朗了许多,大抵与离开了原本的环境也有关,加上他定期与彦医生见面。

Zenk偶尔开始和他分享一些案例,但因为他们严格要求保护客人隐私,因此Zenk并不会告诉顾行详细的信息,只是形容客人的状态。

顾行会给出一些建议和看法,Zenk说彦医生不愧是业界翘楚,顾行越来越好了。

“我五点多有个客人要来,是复诊。”Zenk在去的路上说,“到时候我们逛完先分开,晚上直接吃饭。”

顾行说好,他拉了拉外套,说今天天气很差劲。

“是啊,似乎要下雨呢,但没事,我们逛商场。”Zenk说,“到时候你也帮我选选,我妈妈的生日礼物。”

“好啊,我也买个东西送给阿姨。”

百货公司是新建的那栋,顾行来过几次,每一次周末来都人满为患。今天的人尤其多,Zenk在给母亲挑香水,和熟悉的中国人柜员闲聊。

“今天有酒廊派对,是我们VIC客户专享的。”柜哥往试香纸上喷了喷香水,在空中轻轻甩了甩,然后递给了顾行,“我们高层都来了。”

“哦?VIC是什么?”Zenk不是很懂这些。

“买了很多钱的人吧。”顾行闻了闻试香纸,回答道,“金主。”

“对对对,就是贡献了很多很多业绩的。”柜哥回答道,又问这款香水怎么样,要不要推荐其他的。

最后顾行买了一瓶香水,属于有一些皮革味的香调,他觉得很特别。Zenk买了耳环给他的妈妈。柜哥第一次见顾行,又加了他的微信,说之后可以找他买东西。

两个人逛完后出来,发现外面下雨了。

“我去那边坐地铁过去。”Zenk说,“你打个车?”

顾行站在百货公司的大门的屋檐下,旁边站着同样在避雨的客人,百货公司的入口处也站满了人,“你去吧,我等等。”

Zenk怕时间来不及,要顾行打到车说一声,然后就一路小跑进了雨里,往不到200米的地铁站去了。

顾行站在人群中,冷风裹着细密的雨点扑来,打湿了他的额发,他往后退了几步,打开叫车软件发现附近都没有空车。地铁实在太不顺路,换乘下来足足比打车多半个小时,顾行打算再等等。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几个阿拉伯人挤出来,顾行被推到雨里。他拎着袋子,转身往回走。

经过刚刚的专柜时,站在门口的柜哥叫住他。“雨很大?”

“嗯。”顾行裤脚湿透,抵不住寒意。

“员工通道人少。”柜哥瞥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绕到Prada左边,有个侧门出去,那边可以躲雨,正门人太多了。”

有客人来,柜哥走开,顾行穿过人群,找到那扇门,这里的确人少些。他抖了抖裤子,叫车软件依旧显示无车。

旁边忽然走出几位白人保安,用英语喊着让路,顾行才发现自己堵了停车场出口。两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

天色暗得像泼了墨,风卷着雨往人身上扑。

车速很慢地经过躲雨的人群,员工通道后面的路很窄,并不是很好开,顾行低着头还在看手机,期待能够抢到一辆车。

滴---

突然,前面的车按了一下喇叭,顾行吓得抬头看过去,然后顿住了。

他没想过会这样见到蒋赫然。

许久未见的人,此刻坐在第二辆车的后座,车窗不知为何打开了一半,蒋赫然就这么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与顾行对视。

顾行今天出门戴了隐形眼镜,所以他能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蒋赫然冷漠的脸、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以及坐在他旁边几乎要贴在他身上、打扮入时的男人。

周遭都彷佛变得缓慢,有人推搡,顾行踉跄跌进雨里。手机掉进水洼,他弯腰去捡,污水浸透袖口。再抬头时,车窗已经升起,只剩黑色玻璃映出他狼狈的影子。

提着购物袋的手越收越紧,顾行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在寒冷的雨水中,身体止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 -- 他觉得矫情,可控制不住。

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狼狈,又或者是因为蒋赫然刚刚漠然的眼神,顾行的喉咙和眼睛也开始痛。

黑色轿车的后座,车窗升起后,蒋赫然的手仍悬在按钮上。他眉目间凝着和雨水一样的冷。

小模特贴过来,身上香水味很浓。“刚才那人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