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赫然,蒋先生您好。”顾行看着iPad里的个人资料,念出名字后,又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人,“您是刘医生的朋友。”
蒋赫然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似乎并不紧张,不像以往来这里的人,反而显得很放松,听到顾行的问话后,他点了点头,“嗯,是的,他是我父亲的医生。”
“您今天来主要是有什么方面的困扰呢?比如是常年做噩梦,还是感觉自己一直在做梦,却记不住内容?这里我看您写着常年做同样的梦?”
顾行问完之后,蒋赫然沉默了许久,这很正常,大部分客人在面对这类回答时,都需要时间去敞开心扉。
顾行轻轻翻了一页iPad,因为是手指滑动,所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倒是他低着头,听到蒋赫然皮鞋擦过地板,应该是换了一条腿翘起来。
蒋赫然还是没说话,顾行也依旧不催。
他缓慢地翻着iPad,与对面的人共享同样的沉默。当时间跳到了十分钟后,蒋赫然终于开口。
“顾医生,如果常年做同样的梦,并且记得梦的内容,这是精神出现了问题吗?”蒋赫然问出这个话时,表情依旧很平淡,看起来就像顾行说他是精神病人,他也不惊讶一般。
但顾行没有那样说,他感谢蒋赫然终于肯信赖自己开口讲话,放下了ipad后很柔和地笑着说:“不会啊,怎么会。”
“我也会总是做同样的梦,都是人的潜意识导致的呢。”
“是吗。”蒋赫然很淡地反问,“那你醒来会痛苦吗?”
“看情况吧。”
“是噩梦吗?”
“也不一定。”
仿佛关系置换,变成了顾行在问诊。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依旧顺着蒋赫然在对话。
蒋赫然是什么身份,顾行并不太清楚,他们会在最初的信息表上,要客人填写简单的信息,工作当然也会要求。多少人会如实写上,他们也无从查证。
但从蒋赫然那句关于刘医生的话里,加上他的气质与说话的姿态,顾行猜测蒋赫然非富即贵,毕竟刘医生是出了名的私人医生,服务的客户几乎都是权贵富豪。
“刘医生给我你的名片时,说找你预约很难,他帮我打了电话才约上今天。”蒋赫然突然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了桌上,那是顾行自己的名片,他认得。
“45分钟,700块。”
蒋赫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说:“还有20分钟。”
顾行不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十分明显,蒋赫然并不想与顾行咨询什么梦的困扰。
“蒋先生,或许您有一些对于我这份工作的误会,这很正常,大部分人都有。”顾行突然开口,“但其实您可以拒绝刘医生的推荐,我的时间很贵。”
顾行停顿了几秒,看着蒋赫然那张放在任何一种审美下,都称得上十足英俊,也十足不近人情的脸上,“它应该留给有需要的人。”
或许是没料到顾行会‘反驳’,蒋赫然眼神动了一下,但他依旧表现得很淡然,甚至点了点头,说:“我在相亲和来你这边咨询里,选了一个比较让我舒适的。”
“你这里装修很有品位,茶也不错。”
顾行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先有前面那位骂自己是骗子的客人,现在又有眼前这尊来打发时间的佛。
刘叔叔给自己电话时,对蒋赫然的形容词称得上诈骗级别:很有教养,接人待物妥帖,配合度高。
“那,蒋先生自便吧。”顾行也懒得与他拉扯,站起来走到另一边的书架,想去找自己以前的笔记来查阅病例。
没想到,身后的人居然跟着将椅子转了过来,“这里的客人很多吗?”
“嗯,挺多的。“顾行还在找,他背着对蒋赫然,在距离他大约六七步开外的地方,抬起手找东西,因为今天的毛衣有些短,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腰。
顾行并不会穿白大褂之类的制服,他一般也不会穿太过正式,因为不想给客人很紧张的感觉。
他想起刘医生来父亲家里时,同他提起这位曾经科室前辈的小儿子,语气赞不绝口。
那天蒋父体检报告结果很不错,留下刘医生喝了几杯,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刘医在推荐顾行的诊所给蒋赫然时,用到了一些极其夸张的措辞。
“小顾这个孩子,聪明绝顶,从小就智商高,记忆力也很好。性格像我师母,非常的善于倾听。”
“长得也特别好看,从小就好看,追着他喜欢的女生多得不行。”
蒋赫然目前只能对第二句话,表示认同。
拿到了病例笔记的顾行,转身要走回来,他看到蒋赫然转过椅子对着这边,盯着自己,吓了一跳。
但碍于他是客人,且也没有做什么事,只能沉默着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
“我5点多有个客人来定期检查,您不介意我现在提前处理她的案件吧?”顾行说话时,在看着自己的电脑,又时不时看一眼手里的笔记,没有看蒋赫然。
“当然不介意。”蒋赫然说。
就这样,蒋赫然坐在顾行的办公室里,度过了剩余的15分钟,在他的人生里非常难得的,没有工作电话骚扰,没有太多额外打扰的短暂片刻。
偶尔顾行会发出一些很轻的在思考时的声音,他本人或许也未察觉到。
突然,顾行从他的文件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蒋赫然,“蒋先生,时间到了,您走吧。”
蒋赫然从善如流,站起身后道了声谢,便往门口走去,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喊住了他。
蒋赫然回过头,看到顾行坐在那边,眉头有些微皱,似乎思索了许久,然后对自己笑了一下,说:“祝你好梦。”
蒋赫然愣了几秒,很快说了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门口那位叫Alice的助理迎了过来,她关切地询问蒋赫然是否需要预约下一次,蒋赫然说不用了,然后推开了门往停车场走去。
外面很冷,蒋赫然今天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来的,他把大衣丢在了车里,因此只能穿着那件羊绒衫走过这一小段路。
刺骨的寒风刮过他的身上,让他在这一瞬间感到很清醒,很快他走回车里,手机便响了。
--今晚要来我家吗?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