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章见状,笑道:“能吃才好,这是咱们这儿最好的草料,它若爱吃,过会儿多装些回去,若是吃完了,只管上这儿来取。”
胥姜笑道:“时不时打打牙祭还行,只是不敢给它养刁嘴了,怕日后闹腾。”
“倒也是。”赵章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姑娘,高昌驴按市价约四千五百钱一头,您这两头驴我出五千钱一头,另外的两架车,各出两千五百钱,总共一万五千钱,姑娘觉得如何?”
一万五千钱,折合成银子便是十五两,说起来是倒她赚了。当初她买下这几头驴总共只花了五两,套车三两,总共才八两,虽有地域价差,但赵章肯出这个价,已是做足了人情,有何不可?
见她爽利的点头,赵章立马去写契书,不一会儿便称了银子过来一并交给了她。
“您清点清点。”
胥姜却是只看了一眼便收进了随身的布袋里,“不必,许三哥信得过你,我便信得过你。”
许三一旁听了,顿觉面上有光。赵章见她爽快也十分上道,又吩咐童子抱了几捆上好草料捆到驴车上,直说:“草料若是不够,姑娘只管差人来拿。”
“您客气了。”
办好卖驴这桩事,胥姜松了口气。二人辞过赵章,索性又逛了逛,有熟门熟路的许三领着,又陆陆续续认了些人,方便今后行事。
待折回到永和坊又是下午,匠人们已经开始补活了,捡瓦的捡瓦,做木活的做木活,忙得热火朝天。大伙见他俩归来,纷纷招呼,跟队的小工阿徕上前,替他们搬卸行李,搬完行李又卸车架,好不殷勤。
胥姜对门口干木活的曹姓木匠问道:“今日便可完工了罢?”
曹木匠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笑说:“东家放心,这点活过了夜就是砸我们的班子。”
胥姜心下安定,她望着这间即将成型的书肆,遥想最初离开黔中时的凄苦迷茫,颇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许三忽然问道:“东家,你请人看好日子了么?选哪个吉日吉时开张?选好了咱们就去买炮竹放它个热闹热闹。”
“吉时?”这倒是忘了,她冲许三一笑,“不用请人,请人多费钱呀,我自己来。”
随即迈进店内,摸着装书的箱笼,掏出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许三跟进去,见她小心从满箱书简中抽出一卷,又拿到屋檐下借光展开,也凑过来看热闹。看了半晌却没看出个所以然,书简上的字他有大半都不认得,几个简单的子丑寅卯倒眼熟,只猜测是本历书。
“九月九,辰时,利金、木、水,大吉……”胥姜眼睛一弯,将书简一合,拍板道:“就这天了,日子近,时辰也好,大吉大利。”
埋头做活儿的曹木匠听了也说好,“九九重阳,登高思亲,朝廷休沐,各坊有集,是个好日子,选在这日开张是再好不过了。”
许三不明所以,挠头道:“既然东家和曹叔都说好,那便好,只是这日子太赶,东家能忙活过来么?需不需请个帮工来打下手?”
胥姜摆手道:“暂且不用,该忙活的你们都替我忙活完了,余下整理书籍这些琐事,还得我亲自来分编,请人反倒出错。再等些时日吧,等生意活起来,再请不迟。”
“也是。”许三挠挠头,“你这些书可都是宝贝,若随便寻个粗笨的,弄坏了、混杂了,反倒误事。”
胥姜怕他多心,想了想又说:“这雇人一事虽不着急,却还得请许三哥替我留意着。最好是能识文断字的,年龄不用大,但得耐住性子,若有合适的,先放过来调教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的人难找,得劳烦三哥多费心了。”
许三热心肠,好大包大揽,听罢便一口便应下,喜滋滋的上房顶帮忙捡瓦去了。
第3章 第三斩,开业准备
工匠们干活,店里不好站人,胥姜便来到后院开始收拾从客栈搬来的行李和买办回来的家什。先铺床、整理衣物,然后洒扫庭院,再到厨房分置锅碗瓢盆,最后又给驴子切了些草料。
这些活儿也不轻松,做完已是口干舌燥,身上也冒了汗。
她忙找出自黔中带来的老荫茶,开了昨日在西市买的陶壶,灌了水架在炉子上,生火将汤料冷水煮沸,不一会儿一股甘醇的香气便四溢散漫开来。
阿徕的鼻子最灵,跟小狗似的寻了过来,深嗅了几口,好奇问道:“东家,您这煮的是什么?好香啊!”
胥姜将火势埋微,抬头冲他吩咐道:“数数人头,去碗柜里拿碗出来,添茶。”
阿徕听话的跑去拿碗,又抱到院子里压水冲了冲,洗干净后端到胥姜面前一字排开。胥姜揭开盖子,香气扑鼻而至更甚刚才,光嗅着便觉口舌生津,甘美异常。
阿徕不禁吞了吞口水,“东家,这是什么茶,怎地这么香?”
“这是我自家乡带来的茶,名唤老荫,最是解渴,快给师傅们端去吧。”
“好嘞!”阿徕端起茶就要跑,胥姜不禁在他身后喊道:“哎,当心烫着。”
没多远,果然听见他被烫得吱哇乱叫,胥姜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一碗吹了吹,慢条斯理的饮了起来。秋风驱散暑热,甘美的茶水润泽肺腑,低沉的吟诵隐隐从千里外传来,胥姜幽幽一叹,捧起汤碗,遥祭乡魂。
“东家,房顶的瓦换上了,曹叔的活儿也马上完工。你过来瞅瞅合适不合适,若没有再改动的,俺们就可以开始洒扫焚香、去秽驱虫了。”许三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胥姜置碗熄火,往外走去。
她来到大堂,顿觉四周亮堂不少。抬头一看,原本屋顶上仅有的两片琉璃瓦被换成了崭新的八片,四角也各增了两片。天光由琉璃瓦滤下来,变得柔润清皎、莹莹透白,使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多了几分幽华。
“那些碎瓦、断瓦还有檐角开裂的瓦当都换过了,下雨天也不会漏水。不过你这铺子背靠暗河,湿气重,不利于存放书典,还得设法驱潮除湿。东市的石场有石灰粉,可以买来填一些在四围,隔半年一换,既除湿又驱虫,有奇效。”许三替人修缮房屋的经验丰富,几句话就将问题与解法都交代了,胥姜一一记下,过后待办。
她走到店门外,曹木匠正将做好的花架扶起,许三连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其抬放至大门左右。曹木匠胸中有尺,手艺超群,那花架与大门左右的凹槽将将吻合,真真是一分不差。
连见惯了的许三都忍不住感叹:“曹叔好手艺!”
曹叔拍拍手左右瞧了瞧,自己也觉满意,缓缓道:“做工如做人,下了几多功夫,就得几多酬劳,活儿做得漂亮,才不负东家所托。”
胥姜点头大赞,自她来京,将修葺装修之事托付给许三这一班子人之后,拆修、翻新、洒扫、添补,做的这一套活是真漂亮。既省力省心还节流省钱,真是没找错人。
“这段日子辛苦各位了,三鲜斋的位子早就订好了,做完最后的洒扫,我请大家吃好酒。”
一听有好筵,大家都欢喜,其中要数许三与阿徕最为热切,急吼吼的便拿起笤帚、鸡毛掸子开始扫捡瓦落下来的灰,曹叔与另外两位匠人也上前帮忙打水擦洗,胥姜则拿出香器填料焚烟。
香是常见的红艾混合了黄松,燃在淘来的半旧兽首青铜炉鼎里,可消杀毒虫、去味留香。这香得烧浓郁,要熏得房顶都透出烟,熏得蛇虫鼠蚁无处遁形才叫熏透了。
众人齐心协力,加之铺面本就不大,很快便了事了。胥姜把门一锁,踩着日晖领着众人前往坊东的三鲜斋。
“吃好吃的去了!”阿徕还是个半大小子,一路上蹦蹦跳跳,喜气洋洋,看得教人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行至三鲜斋,店小二认得胥姜,连忙把众人引入阁楼雅间。许三等人平日多在街头小食摊上打牙祭,少有来这样敞亮的斋馆,四处打量之余忍不住在心中对胥姜嘉许再三。
寻常做活,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没见对他们这样看重,还特地设宴答谢的,这胥掌柜一介女子,行事老练周到,慷慨大方令人钦佩。
“诸位安坐,酒菜马上来。”店小二把众人领到雅室,很快又下楼了。胥姜没落座,大家都不好先动,她见状赶紧招呼,“大伙儿快入坐吧,都不是外人,无需讲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