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完后,对大理寺卿问道:“这名录上所记载的官员,与这行贿一事有何关联?”

大理寺卿回道:“回陛下,这些官员便是那行贿之人的幕后指使。”

朝堂上,官员们的脸顿时跟上了颜料似的,那叫一个缤纷多彩。

林噙年出列,开启了他重回官场的第一奏。

“启奏陛下,本朝律例,受财不枉法者,当笞九十,行贿者同罚。”

受财不枉法,是指行贿后,官员并未作出违背律例之举,或是未来得及作出违背律例之举,依律应当鞭笞九十,行贿者同样鞭笞九十。

“另外,本朝律例虽并对指使行贿者立罚,可依臣之见,指使行贿之人若为官吏,便是知法犯法,应当严惩。”林噙年古井无波的眼神扫过方才叫嚣着要严惩他收受贿赂的官员,继续说道:“方才众位大人言辞凿凿,奏请陛下严惩借职务之便收受贿赂之举,想来也不会反对臣之提议。”

方才叫嚣的朝臣们,皆一片寂寂,谁都不敢再言语。

天知道那折子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好一招将计就计!

圣人心头乐开花,面上却一片严肃。

他清了清嗓子,“林司业所言极是,行贿者当笞九十,指使行贿者知法犯法,应当罚得更重。”随后思忖片刻,问道:“那便除与行贿者同笞九十外,再罚三个月的俸禄,众卿觉得如何?”

众臣应道:“陛下圣明。”

圣人看着朝臣,体贴道:“为顾及朝廷与所涉官员之颜面和声誉,这份名录朕就不公布了,今夜闭坊后,自会有刑官上门掌罚。”

做贼心虚之人,猜测着那折子上究竟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时心存侥幸,一时又惴惴不安,被折磨得心焦如焚。

还不如公布得好!

“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

圣人对刑部尚书说道:“将这条刑罚加入《律疏》之中。”

刑部尚书应道:“遵旨。”

圣人扬了扬手中折子,对朝臣们问道:“众卿对此事可还有异议?”

谁还敢有异议?

随即应道:“并无异议。”

圣人看着下头乌压压地官帽,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今夜可有人无法入眠咯。

过后几日,不少朝臣因病告假,至于是不是真的病了,各人心知肚明。

而自此后,南山书塾门前恢复了往日清净,无人再敢上门围堵,那两扇半新不旧的门大敞,传来阵阵干净清朗的读书声。

胥姜听楼云春讲起朝堂上之事,笑得前仰后合,随后悄声道:“这圣人也忒坏了,那些涉事官员,怕是要怄得几日都吃不下饭。”

“若非如此,又怎能让他们长记性,谨记莫要对人行歪心。”楼云春正在替她将晒好的书,按分类、序目,重新放回书架上。

“得亏林夫子行得正坐得端,才百毒不侵。”胥姜把明日要带去蠹书雅会的书籍分列到一边,随后又担忧道:“他们算计不成反被将了一军,会不会报复?”

白日林夫子多在朝中或是在国子监,书塾里只有曾追和林红锄,还有一帮孩子,若真有人起歹心,怕是不好防范。

楼云春安抚道:“你放心,我已上奏圣人,调遣一队人在暗中护卫,只要有闹事者,一律抓起来严惩,多抓几次便没人敢来了。另外,朝廷会给六品以上官员配备马车,我已嘱咐夫子莫要再骑驴出行,又从府上借给他两名侍从,平时上朝或是去国子监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出不了事。”

他既举荐林夫子回朝,自然要保其安然无虞,否则便是对不起他。

胥姜停手,盯着他沉静的面容,“你总是让人这般放心。”

楼云春放下书走过来,望进她的眼眸,低声讨赏,“那是不是该给奖励?”

胥姜笑了,“该的。”

随后抬手压下了他的脖颈。

两颗心轻轻地碰了一杯,微微醺醉。

乐游乡在启夏门外,自永和坊过去,约莫一个时辰,胥姜与楼云春却都不着急。

胥姜用卖菇油的阿婶新送来的菇油做浇头,做了两大碗拌面,与楼云春一起慢悠悠地吃朝食。吃完朝食,两人喝茶、饮马、喂驴,等梁墨来上工后,才不疾不徐地套车、装书,压着满地暖黄出了门。

胥姜第一次单独骑楼云春的马,觉得十分新奇,“前些日子,自宫里传出来几幅美人图,画的都是宫女骑马踏春,惹得各家女眷争相效仿,现下我也算是随流了一回。”随后又向往道:“也不知真正的美人跨马游春是怎样一副景象。”

楼云春换了身半臂葛袍,头带笠帽,挽起裤腿,露出胳膊,不看脸倒与真正的帮工无异。

闻言,他抬头望向马上的女子,满眼皆是绿罗裙,轻道:“不如眼前此景。”

胥姜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低下身,将他的笠帽拉下来挡住他的眼睛,“休乱我心。”

笠帽下,楼云春扬起嘴角。

两人边行边赏景,不紧不慢行至启春门。

启春门车马如流,只见高头骏马,彩配鞍鞯,风流才俊,结伴旷游,又有玲珑宝盖,四面垂绦,小姐美婢,莺歌笑语,更有那达官显贵,从者数十,拱抬舆轿,目下无尘。

胥姜与楼云春等在一旁,待车马行至过半才寻着空隙汇入车流,往城外行去。

出城后,便显得宽敞许多了,车马也都快了起来,很快便将他们甩在身后。

胥姜瞧了眼一旁同他们一样,落在后头的乘舆轿的贵人,悄声问楼云春,“这是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