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士子也跟着曾追喊了起来,曾追骂一句,他们跟一句,其声阵阵,犹如除恶驱邪之咒诀,荡清天地乾坤。

这声音将本龟缩在书局里的周家人也震出来了。

这场景众人一回生、二回熟,麻利地替他们让开一条路,以免被波及。

周家领头的依旧是周善才,跟随他一起的并不是打手,而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士子。

胥姜暗道,来得好!他们不来应战,曾追这场戏还不好唱,这个地儿也白选了。

周善才早已没了原来的风光,想是受鞭笞的伤还未好全,整个人看着有些萎靡,完全没了以往笑面虎的从容,看着怨气不比曾追小。

他恶狠狠地瞪着曾追,恨不得将他活活咬死,可还不等他开口,曾追便先发制人了。

曾追欠眉欠眼地问候道:“哟,骗子来了?听说你被抽了五十鞭?这么快就好了?”

周善才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可他毕竟是老江湖,暂时还稳得住,他反唇相讥道:“我骗财,你老师骗功名,算起来咱们也份数同行,你又何必急赤白脸的?”

“谁与你份数同行?那赵秀才同你份数同行吧?你们这些士族的走狗,定是商量好了,让那个奸人来构陷谋害我老师,当真是狠毒。”曾追论战经验丰富,聪明地绕开他的陷阱,将赵秀与他绑死,将火往士族身上引,冲淡流言对杜回名声的影响。

“你少把屎盆子往我们身上扣。”周善才身后的士子忍不住骂道:“以他赵秀的出身,给咱们提鞋都不配。”

混在他们之中的冯杪,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胥姜心道:周家都这般了,冯杪还不离不弃,真是可歌可泣。

这人的话惹恼不少寒门弟子,不少人骂道:“出身不好怎么了?出身不好,照样考状元,看看这几年,连着三届状元都是寒门子弟,不仅如此,这几年上榜士子中,咱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占多少?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草包又占多少?还有脸在这儿叫嚣!”

“自从朝廷罢推举制后,你们这些人走不了关系,买不了官,肚子里头又没墨,连会试都过不了,看着咱们一个个高中,急得直跳脚吧。”

“这些年,你们得的最多的病,是不是红眼病?”

曾追冷笑,“携月楼拾文雅集上,你们写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我还记得,要不要当众给你们念念?”

这些士族子弟闻言,脸色一个塞一个的难看,纷纷咒骂起来。

周善才试图将话头拉回来,“何必翻旧账?眼下你们自己人犯事,拉我们出来挡祸有什么用?漏题作弊的又不是我们。”

曾追继续拿赵秀堵他嘴,“那赵秀与你们继圣交情匪浅,又是木淙也的弟子,与我老师有什么关系?空口白牙就想污人清白?有本事拿出证据!”

“那杜回如何证明他没有漏题?”

“你如何证明你今日没偷偷吃大粪?”

话糙理不糙,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周善才脸色顿时又青又臭。

此时,他身旁的一名士子,推了推冯杪,冯杪顿了顿,借着钻入人群。

胥姜留了个心眼,一直盯着他,见他借着人群的掩护,朝楼里去,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她左右看了看,见到人群中有个熟脸,忙借着犟驴开道,挤到那人身边。

她拍拍那人肩膀,那人一回头,见是她先是一愣,随后忙问道:“娘子有何事?”

胥姜凑近他说了几句话,朝他指了指。他神色随即一凝,然后暗自招呼着同伴,也借着人群的掩护,跟着冯杪往楼里去了。

胥姜心头忐忑,见冯杪出现在二楼廊道,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冯杪一身简朴着装,与寻常寒门士子无异,很快便挤到了曾追身旁。曾追一无所觉,正慷慨激昂地与周善才论战。

“捉贼尚且拿赃,好比你们作假,皆是有凭有据,有人有证,无可抵赖。他赵秀靠一张嘴便想颠倒是非,污人清白,未免也太容易了!”

有人附和,“就是!我看他跟你们就是一伙儿的!”

周善才与同他一伙的士子看见冯杪,忙奋力与他们吵起来,吸引其注意。

胥姜攥紧缰绳,死死盯着冯杪。

与冯杪一起挤到曾追身旁的,还有胥姜方才找的那人。

曾追正骂得口沫横飞,突然感觉背后撞上一股大力,紧接着身子便往护栏外翻去。楼下众人见了,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胥姜也忍不住喊道:“曾追,小心!”

曾追脚下一空,眼看身子就要栽出护栏,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

众人皆松了口气。

冯杪见失了手,忙要跑,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紧接着两只铁钳一般的手便将他揪住,拉到了曾追面前。

“盯了你很久了,当众行凶,胆子不小!”这是大理寺的人。

冯杪强自镇定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来凑热闹的。”

“这人是冯杪!”有人认出冯杪,随即喊道:“周家的走狗!”

曾追惊魂稍定,一见推他的人是冯杪,怒从心起,上前便给了他一拳,随后对楼下周善才道:“周善才,你们好狠毒的心,大庭广众之下,竟想谋害于我,可见是被我戳中痛处,做贼心虚。”

周善才矢口否认,“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可别血口喷人!”

胥姜站出来作证:“我方才分明看到他跟你们混在一起,休想抵赖!”

有人附和,“我也看到了!”

周善才一见她,表情扭曲了一瞬,强辩道:“街上这么多人,凑得近的,难不成都是我的人?”

他附近的看客,立即闪到一旁,生怕被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