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着胥姜给的食单,已将槐米馒头、艾草果上屉,莫要看他人粗糙,可做事却精细,点心自他手上过,个个儿圆润可爱,很是讨喜。

他此时正在做桑叶豆腐,先将嫩桑叶洗净,切碎后裹纱布捶出叶浆。再将草木灰兑水,搅拌镇清之后,将清水篦出同叶浆一齐倒入锅中煮沸,最后装入陶盆中静置,明日便可成型。

做好豆腐,他正准备去门外歇口茶,透透气,便见胥姜坐着一堆竹云自远方飘来。

“哟,出去一趟坐地成仙了?”

梁墨听见动静出来迎人,也有些诧异,“东家带这么多竹枝回来做什么?”

胥姜扯住驴,笑道:“做什么都行,遮光挡雨、清供、制香,自有用处。”随后落地,将竹枝自驴身上卸下来。

梁墨将竹枝抱去后院,曾追见驴身上还有几捆芦芽,笑道:“还真是雁过拔毛。”

胥姜哈哈一笑,拍了拍驴屁股,“这可是它找的,拿来清拌,也是一道好菜。”

随后扯出两根塞给犟驴,其余的塞给曾追,便牵着驴往后院去了。

安置好驴,胥姜来到厨房,厨房蒸气蔚然,满屋馨香。

她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掀竹笠,只见屉中青白二色,各占一半,大小均匀,排列整齐。

青的是艾叶果,白的是槐花小馒头,蒸的时候刚好。

曾追晃晃悠悠地进来,邀功道:“如何?”

“好手艺。”胥姜不吝称赞之语,“看来这京城第一,不光菜做的好,点心也做得好。”

这话曾追爱听,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那牡丹饼的面我已和好 ,只是馅儿不好把握分寸,还得你来。”

“交给我便是,你忙了大半日先歇会儿吧。”

曾追却摆摆手,“不用,我先帮你将东西备齐,过会儿再去南山书塾看看。”

自林夫人故去后,他便时常去书塾探望。除开对林夫子的钦慕之情外,他对林红锄那份心意,虽嘴上不讲,可行动已及。

胥姜见林夫子也并未阻止,便猜想往后这条路定是顺遂的。

“也好,你若要去,将糕点也捡些带上,给林夫子和红锄也尝尝。”

曾追忙点头,他正有此意。

两人分工协作,有条不紊。

胥姜和馅儿做牡丹饼,既为牡丹饼,馅儿定然以牡丹花为主。

先将牡丹花瓣摘下切碎,加入少许盐、捶碎的石蜜粉,拌匀后挤出汁水,再以少许粳米粉调和,揉搓成花丸备用。如此出来的馅儿,口感更软糯。

挤出的汁水也不用倒,可熬煮去水后装罐,过后用来冲糖水,味道芳香甜美。不用说,这小罐牡丹甜浆上头,必然写着‘照月’二字。

接下来便是将酵好的面揉捏分剂,随后擀成面皮,包入花丸,捏口搓圆,再压成饼状。

这饼可烤、可煎,京城不时兴地锅,烤制糕点通常用窖和烤炉,胥姜这屋太小砌不了,所以唯有煎之一法。

锅底淋入清油少许,油至三分热,放入花饼,小火慢煎。煎亦不能煎得太老,以免明日复煎时焦糊,待饼皮成型微微变硬出锅,明朝复煎至两面金黄后,即食。

最后几只饼,胥姜煎得透,与梁墨、曾追二人分吃了,三人各自忙活大半日,都饿得慌。

糕饼制作完,便做密藕,此时初荷已举,藕带走泥,甚为鲜嫩。而藕带膨大后生的嫩藕,最适合用来灌密藕,脆嫩易熟,入口清爽。

灌蜜藕需用粳米,胥姜早起便将米浸发,现时正好。她将米沥干水后,灌入完好的藕节,以竹签封口,放入瓮中闷煮半个时辰。煮好后捞出切片,淋上熬制的糖浆即可,亦可用蜂蜜。

开春后蜜多,可价贵,胥姜以方才炼的牡丹糖浆替代,甜咸适口,自带花香。

拌菜简单易得,胥姜信手拈来,且要食鲜,要留着明朝现做现吃。

藕带已洗净,用清水养着确保新鲜,胥姜见曾追时不时摸出一根,啃得‘咔嚓’作响,便叮嘱他嘴下留情,莫要都吃完了。

另外,芦芽得先焯水浸泡,去一去草腥气,明日捞出切碎,以简单的酱醋拌食,便很好吃了。

做完这些,厨房的活儿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杏酪、冷陶、桑叶豆腐,都得明朝现制,不然败味儿。

胥姜拿食盒捡了些艾草果、槐花小馒头和蜜藕,让曾追带去南山书塾。又捡了一份儿,让梁墨给汪掌柜家里送去,他家两个小的应当爱吃。

送走曾追,胥姜又检查梁墨今日刻板。见其刀工流畅不少,少不了称赞嘉奖,也打包了一份糕点,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和师父尝一尝。

梁墨走后,胥姜才锤着腰坐下吃茶歇息,顺便等楼云春散衙。

等着等着便迷糊了。

幽玄之境,她那许久不见的师父自雾中化来,吃了几块她做的糕点,便开始裁纸撰书。

胥姜走过去替他磨墨,读他笔峰落下的章句,将他读得烦了,龇毛的眉头一皱,撂笔驱赶道:“跟蚊子嗡嗡似的,你若是闲得慌,外头刻板去,莫要在此扰我清净。”

她不想去刻板,手疼,便央求道:“我再不说话了。”

师父瞪了她几眼,没瞪走,便也由着她了。

她在一旁看着,嘴里不出声,心头却将那一字一句,都读到了心里。

一阵马蹄声将胥姜自梦泽中唤醒,她一时有些恍惚,盯着门口发呆,直到楼云春跨进门来,才回过神,朝他露出一抹笑容。

“你来啦。”

楼云春见她略带倦意,快步上前坐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脸,“可是累着了?”

胥姜点点头,“是有点,不过方才眯了一会子,眼下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