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文坛百花齐放,其功不仅在上榜士子、朝堂官员、名贤大儒,还在那些落榜士子、文人、隐士身上。而这些人靠著书鸣志,也靠著书为生。若书局只认名声、地位、钱财,截断这些人的路,扼紧他们的喉舌,那文坛前景堪忧。
好在科考公正清白,不至于让朝堂受其波及,只是久而久之,怕是朝堂也难出人才的。
吴清窗说道:“所以我与旦兄也想明白了,左右日子都难过,与其受这般窝囊气,不如放手一搏,让自己堂堂正正站直了说话。”
旦泗道:“胥掌柜尚且不惧,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二位好骨气。”胥姜大赞,随后说道:“咱们依律行事,做正经营生,又不偷不抢,不欺不骗,怕他作甚?反倒是他们私下做的一些勾当,令人不耻。”
吴清窗压低声音,“他们私下所行之事,胥掌柜也有所听闻?”
“拾文雅集之事和收取入行费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胥姜眸光微闪,也低声问道:“二位可曾听闻他们以次充好,给孤本绝刊掺假之事?”
旦泗惊道:“胥掌柜也知道了?如何知道的?”
胥姜没将袁祖之说出来,只道:“无意间看到过他们出的‘孤本绝刊’发现其真假参半,造假手段高明。”
不曾想旦泗却追问道:“可是那套《东陵子集》?”
“旦掌柜怎么知道?”
“因为那套《东陵子集》如今正在我一个好友手上。”
胥姜闻言无语,这又是哪个冤大头?
“你那位朋友花了多少钱入的?”
“三千两。”
“三千两?”胥姜心道原来袁祖之不是被坑得最惨的一个,“他如今可知这套集子是假的?”
“知道。”旦泗恨道:“他找书局讨要过说法,可书局拒不承认,也不退钱,他也不敢得罪,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胥姜问道:“你这位朋友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旦泗道:“开布庄的。”
胥姜哑然,果然是人傻钱多。
第84章 八十四斩,先生计善
旦泗那位受骗的朋友,是个有钱无权的,又因家中开布庄,受户部掣肘,所以即便知道受骗,也不敢将事情闹大,只好吃闷亏。
别说他,便是袁祖之这般朝廷命官都不能明面与他们撕破脸,便知其势力之大,积威之重。此事不光是涉及到行市,也涉及到官场,楼云春奉命暗查此事,想来也不单单查官员,更会查为其结党敛财的书行。
这些上当受骗之人,日后说不得会成为人证与线索。所以胥姜提醒旦泗,让他叮嘱其好友,保管好这些集子和契书。
旦泗闻言,摇头道:“即便保管好,我看也难有讨回公道的一日。”
胥姜却道:“乾坤昭昭,权势并非永恒的星辰,也并非不废的江河,作孽太多,迟早反噬己身。你只管叫你朋友等着,总有一日该还的公道,一个也少不了。”
见她这般笃信,旦泗心头也燃起不忿之火,“好,我定会将胥掌柜的话转告给我那位朋友,让他保管好证物,静候公道。”
三人将事情说定,待胥姜再版的《蒙学新集》出书之后,与松窗书局、枕溪书局同时上架。另外,吴清窗与胥姜约定,明日上午将匠人带来相看,若人合适,即刻聘用开工。
胥姜回赠节礼,送二人出门。
匠人一事有了眉目,师父留下的书典也定了去向,胥姜心头豁然开朗。
她瞧着街上来往人多,左邻右舍出档,便也将摊子支了起来,摆上了画册、笺谱、小画、闲章等雅物。
也不能是老三样,总得换换口味。
刚摆上,便远远便瞧着计善朝这边过来了。今早送节礼,她寻着住址也送了一份到计善府上,顺道让守门小厮带话,告诉他那几套书已经誊抄好,静待勘验。
不曾想他这般等不及,这就来了。
“计先生,喜乐安康。”
“胥掌柜同贺。”计善递过节礼,打量起她的小摊儿来,随后拿起一册笺谱翻了翻,赞道:“倒是风雅。”
胥姜扫了树下的石桌石凳,又拿来两个软垫请他落座。
“树下清谈、品茶,也算一桩雅事。”
胥姜搬出一只小火炉,烧水泡橘红茶。橘红润肺、理气,这过年鱼肉荤腥吃得太多,脾胃难免受累,此茶消食、化酒,温保脏腑,此时饮来最合时宜。
眼下煮的,是胥姜在千金坊抓的正宗辨州橘红,肉少、皮厚,气味芳香,可煮茶直饮,亦可加石蜜、梨熬汤。
楼云春家的梨早被她吃完,此时只有煮茶直饮,胥姜将头盏茶奉给计善,才给自己泡了一盏。
计善这些日子正有些肺热,一碗橘红茶下去,气顺咳平,胸口倒是舒坦不少。
“胥掌柜看着年轻,倒是懂得养生。”
“先生谬赞,儿哪里懂得养生,只是从前四处奔走,身子总有难熬的时候,久而久之便知道防范了。”毕竟生病不止耽误行程,还耗费银钱。
几句言语,几多风雨。
计善打量胥姜两眼,又朝她书肆中望了望,问道:“不是说书已经誊抄好了么?怎不拿来我看?”
胥姜起身,“您安坐,这便去给您拿。”
计善给自己续了盏橘红,只觉得胥姜此人虽年轻,行事却老练周到,又不显油滑,让他难得的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胥姜自肆里将毛本与抄本都取了来,让计善对比勘验。
计善一比较,见二者字迹同出一脉,便知胥姜没有捏造来历。再看其内容,也字字精准,没有半点错漏与污迹,心头满意了八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