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沈和平当然不是爱她维护她,他只是在维护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而已。

女人以前也想得开,反正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的上交,对女儿也还有父爱,她就再忍他几年,忍到闺女再大点,能明辨是非的时候把他扫地出门,这中途哪天要是不顺心,就揍一顿出出气,但要真不管他,让他病死,她也怕将来对不住女儿。

舒今越压根不想管沈和平的事,可看外头围观的人实在太多,都快把交通给堵起来了,“你进来里面说吧,怎么个情况。”

她进去了,外头的人也跟着挤进去,毕竟医院是公共场所,任何人都能进去不是?没规定看热闹犯法啊,舒今越也不好赶人。

女人从从容容地把自行车推到一边的车棚下停好,“这死男人不听劝,你那天都告诉他有可能是消化道出血,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他偏不听,回家睡了两天,第三天被他们领导叫去陪酒,到家就吐了我一床,气得我把他给……”打了一顿。

打着打着,发现他吐出来的东西不对劲,居然是红色的!而他的脸色也白得不像话,跟卫生纸似的,再一摸,鼻子底下都快没气儿了!

当然,打人出气这茬就不提了,女人轻咳一声,继续说:“我连忙将他扛肩上,跑步到离家不远的市医院,医生一检查,说他已经失血性休克了,是消化道出血导致的,而且他的肠子已经穿孔了,好像叫十二指肠来着,当场就推进了手术室。”

她说得云淡风轻,今越身后的医生们却听得胆战心惊,十二指肠穿孔,消化道出血,失血性休克,任何一个名词都是让人虎躯一震的程度!

倒是舒今越更佩服她的体力,居然能把胖成一坨死猪肉沈和平扛着跑到医院,这份体力她真是自愧不如。

“哼,也算他运气好,我发现得早,送到医院还不算太晚,医生还怪我咋不送早点,说再晚半小时他就没命了。”

女人比窦娥还冤,“自打从舒医生诊所回去后好几天了,他压根没跟我提过一句,还是他跟女儿说了,女儿告诉我我才知道他生病的事,你说他又不听医生的话,又不跟我说实话,这不就是找死吗?自己找死还能赖我身上?他妈还跟我闹呢,我直接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是的,她作为一名武校教练,在家能动手的事儿绝对不哔哔,她只爱幼,不尊公公婆婆那对“老”,刚结婚那三个月还讲道理,后来发现跟这家子讲不通道理,反正不爽了反手就是一个扇,他们有本事打回来她还敬他们是条汉子,打不回来?那就受着喽。

就这么调教了几年,现在沈家的事儿就她一个人说了算,公公婆婆想找个听话的儿媳妇,好呀,那就再生一个儿子去,生得出来算他们本事。

舒今越听得出来,她是真打心眼里看不上沈和平,看不上他们一家子,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她连忙问:“既然做了急症手术,那为什么……”

“手术很顺利,出血止住了,但因为有弥漫性腹膜炎,就在监护室里多住两天,想着等炎症消一些再转普通病房。谁知道这一住就住到现在,整整一个月零十三天了,他的感染还是消不下去……唉不对,医生现在也拿不准他的感染到底消下去没,反正人是昏昏沉沉的,每天能清醒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这也不算昏迷,倒更像平时太累了,好容易放松下来,想睡个够。

而且“怎么说拿不准?”

判断有没有感染,就是看症状、体征和辅助检查啊。症状来说就是看有没有咳嗽咽痛,有没有皮肤或者伤口的红肿化脓,有没有腹膜刺激征,这些都是肉眼能看出来的靠手能查出来的;体征那就是测体温,感染一般都会伴随体温升高,不同类型的感染,体温升高的模式也不一样,有各自的规律,对于临床医生来说这也不难;再不行还能验血,看白细胞计数和各项炎症指标高不高,要是身体内部的感染,甚至还能做超声和X线检查,影像上都会有所体现。

这些临床医学上放之全世界皆准的判断方法,不可能市医院的医生不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沈和平老婆继续道:“刚开始各项指标都高,医生说是明显的细菌性感染,给用了消炎药一个星期,复查的时候发现指标降下来了,但体温一直没下来。”

女人喘口气,“不仅体温没下来,人也不太清醒,医生叫他,跟他大声说话,他还能勉强撑一会儿,要是没人跟他大声说话,他直接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但看监护仪上的线,他又活得好好的。”

“我虽然不懂医,但我知道只要那条线不变直,他就还活着对吧?”女人对舒今越挺好奇的,很想问问她这么好的条件咋跟沈家扯上关系,白白脏了她的羽毛。

舒今越对上她好奇的小眼神,也笑起来,“体温高到多少?”

“37度半到38度半之间。”

这个温度,倒也不算很高,就是在中低温之间徘徊波动,同样是不明原因的发热,但沈和平跟王阿姨小虎子等人又完全不一样了。

小虎子已经烧到惊厥抽搐了,王阿姨那么高还神志清楚对答如流,而沈和平一个青壮年,发热远没有他们高,却已经烧到嗜睡昏睡的程度。

你就说吧,学医好不好学?光用“发热”一个症状套疾病,那可能套出几十种疾病,能把人头套大!

“市医院的医生继续使用抗生素,还是降不下来,后来又联合三种抗生素一起大剂量的用,烧依然是退不下来,人继续昏昏沉沉的,我进去看他,跟他说着话呢,他自己就睡着了。”

“怎么这么奇怪?这个烧发得也不算很高啊,我只有烧到四十度的时候才会想睡觉,他这个有点奇怪。”围观人群中,有人小声的现身说法。

其他人接茬道:“可不是,我去年烧到四十度,医生给开了一种药就退下来了,他一起用那么多种都退不下来,会不会是撞邪了?”

在民间,治不好的怪病+昏睡,可不就是撞邪了吗?

但舒今越不信这个邪,她宁愿相信是沈和平故意装睡不想醒,也不信那个。她委婉的试探性的问:“你们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确定,他睡着会打鼾,还会磨牙,放屁,要是没睡着他绝对干不出来这些事。”

沈和平平时都比较在意个人形象,即使胖了老了,依然天天洗头,打扮得油头粉面的,“这死男人有屁都要憋回家里没人的时候放。”

众人哄堂大笑。

舒今越皱眉,排除装睡的话,那就是真的昏睡状态了,但只有体温高,还只是中低度热,也不至于就达到昏睡的程度啊。

莫非又要把那些寄生虫免疫内分泌的查全套?

“哦对了,这段时间医院已经把能查的都查了,外科没办法,还请了内科去会诊,都说这个体温不至于昏睡,我偷偷掐过他,平时碰一下就杀猪叫的人,这次我使劲掐他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困到极点睁不开眼。”

围观群众算是听出来了,这媳妇儿有点狠呐!但听她讲半天也能听出来,这个姓沈的男人也不是啥好东西,生病还要喝酒,不听医生的话也不听媳妇儿的话,现在出问题了吧,媳妇儿还愿意帮他四处求医,媳妇儿已经仁至义尽了。

于是,大家对沈和平老婆的态度都好了很多,除了同情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怜爱。

舒今越:“???”你们对这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武术教练怜爱?

老王头一直站在今越身后,听到这里,忽然凑过来,小声说:“我跟你去看看?”

好歹他也是在大医院干了一辈子的,要是有什么说不定能应对一下。

舒今越感激:“好,我们过去看看。”她本来不想管沈和平的事,但围观的人太多了,她要是不去的话难免会给大家留下“见死不救”的印象,他们不知道沈和平以前怎么恶心人的,他们只知道舒今越作为一名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生,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样的人开的医院,会值得大家信赖吗?

舒今越就是做戏,也要去做个全套。

沈和平老婆在前头把自行车骑得飞起,今越开着小汽车,载着老王头和其他几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大家都想去看看,就连王阿姨也来了。

她还想继续工作,今越就把她安排在检验科当主任,因为她以前是法医嘛,对解剖啊生化毒理啥的比较在行,工作经验也十分丰富,帮今越坐镇一个科室绰绰有余。

路上几人都在讨论到底是什么情况导致沈和平低烧昏睡,大家集思广益,把几种常见病因、可能的情况都考虑了一遍。谁知到了市医院,院方却拒绝他们进入监护室,就连今越一个人,他们也不同意放进去,问就是恐怕对病人造成感染。

道理是这个道理,人家科室工作原则就是这样,今越完全能理解,她又商量了一会儿,对方都是有理有据的拒绝,她最终只能无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