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里的人还是很淳朴的,虽然穷苦,但很热心,没什么心眼,问啥说啥,能说不能说的一通说,这让打听狗剩娘的事变得特别简单。

张大娘家的房子在村口第一家,难怪今越他们刚到,她就第一时间上来兜售葛根。

那是三间黄泥土房,墙上挂着一串串的金黄色苞米和红彤彤的辣椒,院里收拾得很干净,墙角的箩筐里放着一些还沾点新鲜泥土的葛根。

“这些就是今早我家老头子上山挖的,卖一些鲜鲜的给你们,剩下的晒干之后,狗剩娘会收,价格也公道,咱们村里谁家挖了药材,她都会收。”

“她是个好人呐,给咱们看病从来不收钱,顶多给个鸡蛋给几根苞米棒子就行,就是城里来找她看病的,她看着人家庭困难的,也不忍心收钱,有时候还免费送药,你知道咱们村民叫她啥吗?”

“齐观音。”

能得到老百姓这样的称呼,那是一种相当高的赞誉了!就是舒今越行医至今,也还没人叫过她类似的称呼。

通过这三个字,舒今越还没见到人,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个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老太太形象。

而张大娘一面说着,一面勤脚快手的揉面,炒臊子。

徐端把水壶打开,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今越,“润润喉吧,说这么多话。”

今越瞪他,嘿,还嫌她话多是吧,怎么这么记仇呢!

张大娘看见小两口的眉眼官司,心照不宣的笑起来,越是喜欢他们,就越心疼他们被那些不好说的疾病困扰,安慰道:“你们放心吧,狗剩娘一定能治好你们的病。”

“她医术很好,年轻时候就会给人看病,啥伤风感冒拉肚子的,她都会治,不过奇怪的是,那时候她不太认识什么药材,能叫出名字,却对不上药,都是开了方子让大家伙拿到公社医院去抓,后来她男人病了,买不起药,她就自己照着书上山里采药,采着采着就认识了,这些年她的医术才逐渐高起来。”

村民们觉得奇怪,舒今越却觉得,这个狗剩娘的身份应该没假,确实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因为千金大小姐可能出身医学世家,对中医理论和方药耳濡目染、信手拈来,但对药材却可谓一窍不通。

因为她小时候看见的“药材”,是已经炮制、去除杂质只留药用部位、切制之后、装进药柜里的饮片,而不是活生生长在泥土里的整株植物。

徐端悄声问今越:“这个人,你是不是猜到是谁了?”

第115章 齐家佩兰

“一开始我以为是翠果, 你别笑,我也是后来一想年龄不对。”

徐端点头,鼓励她继续说。

“她懂医, 又是大户人家出身, 还姓齐,书城人, 有哥哥, 我猜她应该是齐焕新老先生的大女儿,也就是现在的齐老中医的妹妹。”

齐焕新是一方名医,家境自然优渥, 而今越以前也听莫书逸八卦过一次, 说齐老中医曾经有个失踪多年的妹妹,但具体排行第几无人知晓, 目前为世人熟知的, 是他有三个妹妹, 嫁的人家都不错, 兄妹几个很是团结, 互帮互助, 所以齐老中医虽然医术拉胯药价高昂,却依然能在石兰省中医界独占鳌头。

“张大娘, 这位齐医生, 也就是你们村的狗剩娘,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齐佩兰啊,还是她父亲取的呢。”

今越点头, 心知自己这次可能真猜对了,佩兰是一味中药, 而齐老中医名叫齐景天,红景天也是一味中药,齐景天齐佩兰,一看就是亲兄妹。

可惜,心却不亲。

今越按捺住心内的想法,吃完张大娘做的臊子面,塞过去两块钱,拉着徐端去找这位传说中的“齐观音”。

“诶诶,等等,姑娘,都说了不收钱的,你这姑娘咋这么客气,不就两碗面嘛。”张大娘还要追出来,徐端拦住。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忽然问:“大娘这里有可以打电话的地方吗?”

“有有有,后面第五个院子写着字的就是我们村村公所,以前叫生产队大队部,现在改名咯。”

人都是这样,遇到淳朴好说话的,谁都会大方些,但要是遇到刻薄小气的,那就是一分钱也不会多给。他们给得多,张大娘也更热情,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越想到李雪梅那包价值一百块的“红土”,心说齐佩兰可真是个人才!

估摸着是李素芬带着来的,依她的尿性肯定是当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齐佩兰嫌烦,就干脆要价一百块,李素芬海口已经夸出去了,当着儿子的面不敢说不保“孙子”,最后硬着头皮付钱。

齐佩兰听起来不像唯利是图的人,都对她这么“狠”,可以想见她有多招人厌。

想着,俩人沿着中药味的方向,来到村子中间两间黄泥土房前,只见黄泥土墙上用石灰写着一个大大的“齊”字,是很漂亮的簪花小楷。

俩人走进院子里,发现里面已经或站或坐的等候着十七八个病人,今越一打眼看去,有包着头巾还没出月子的新产妇,有被家属用平板车推来不能动的,也有肢体残缺的,还有一些是满脸菜色的,也有气色不错,吃了药效果不错来复诊的。

小小的院子,倒是挤满了人。

今越这张单纯好骗的脸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她上去随便跟人套几句近乎,聊两句,就知道个大概,很多病人都是从市区过来的,几乎都是听说身边有人在齐观音这里看好了很多地方都看不好的病,口口相传而来。

当然,今越不会觉得自己的名气大到所有人都会去三百货对面找她,但平心而论,从患者和家属的便利性上来说,去找她,比来找齐佩兰方便多了。

而这里这些病,她也全都会治。

正想着,徐端已经去帮她“挂了号”,又出去了一会儿,等回来的时候忽然凑近说:“我打电话让人查过,齐佩兰没有行医资质,她目前既不属于村里的赤脚医生,也不是挂靠在任何一家医疗单位下的专业技术人员。”

一句话,她现在是非法行医。

舒今越其实早就想到了,这年头有些民间医生是这样的,还是那句话,民不举官不究,她也并不想多管闲事。

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试试齐佩兰的深浅,为此已经在心里给自己这个身份编了几个症状。

正想着,忽然村口传来一阵骚动,声音越来越近,直奔齐家小院而来。

徐端警惕地将今越护在身后,一双眼睛犹如猎豹,直直地盯着门口。

“庸医害人啊!简直是谋财害命啊,黑心肝的东西,不得好死啊!”一群七八个人嘴里喊着,手里还敲锣打鼓的,阵仗弄得极大,当然,打头阵的是一辆平板车,打眼看去是一张白布,停尸房那样的配置,细看下面还真有个人形。

众人一看这架势,顿时吓得连连后退,有人小声问:“这是治死人了?”

“齐观音治死人了!”

“一百块钱的药,不仅没治好病,还把我儿子治死了,这到底是救命的医生还是索命的阎王啊?”

大家都是来求医问药,等着齐观音救命的,一听说她的药把人吃死了,顿时吓得连连后退,有的人已经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