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去哪里?”

今越仰着头,能看见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我们去一趟江南水乡吧,再去一趟海边,去东北,去青藏高原。”

徐端紧紧牵住她的手,眯着眼睛想象地图上这些或高或低的线条凹凸,脸上也流露出向往之情,“好,我们去坐飞机,坐火车。”

“还要坐轮船。”

“小舒?”

俩人回头,“王大姐?”

“哎呀小舒,这是你对象啊,真俊,方便上家里坐会儿不?”王大姐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徐端刚才就发现了,这人跟了他们两分钟不到,他正想带着今越绕道甩开,没想到是今越认识的人。而且,他也听过。

舒今越一点也不想上王大姐家,都没地方落脚了,但难保有什么好东西呢?毕竟王大姐不识字,就是收到啥好东西她既不懂得鉴别,又不舍得拿出去找人看,难保能捂着些好东西。

她上次的铜人和《皇汉医学》也算尝到甜头了,现在家里几乎一半的书都是从回收站淘来的。

她这么一犹豫,不情愿,王大姐就急了,连忙奉承道:“我听人说了,你上报纸了,能给外国人看病呢!那外国专家治不好的病,你都能治好,厉害着呢!”

谁也想不到啊,当初为了留城买工作,腆着脸找她去废品回收站做小工的女孩子,现在成了远近闻名,乃至全省都有名的名医,她心里真不太是滋味。

一开始她是欺负她面嫩,想从她身上抠点好处,是有点不厚道,早知道人家现在会这么出息,当初她就该跟她打好关系,这种人脉说不定啥时候就有用了呢?

徐端不动声色的打量王大姐,又聊了几句,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比较贪财的小市民,大的坏事不敢干,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绝对没少干。

今越挠了挠他掌心,示意他别紧张,她自有章法。

到达王大姐家,她要去倒水,今越连忙说不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们家里还有事。”

“也不是啥事儿,就是想问问你,这些书你收不?”她从成山的废纸中翻出一摞旧书来。

徐端让今越先去门口透气,他自己低着头一本一本的翻,他虽然不精通医学,但基本的医书和其它书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你对象真好,还生怕你闻……我家这屋子确实是有股味儿,但我们闻惯了不觉着有啥,你……”王大姐三句话不到头就开始打量今越的肚子。

三年了,这种眼神今越都习惯了,一开始是大院邻居,后来是乔大姐等同事,似乎结婚就意味着要怀孕,不怀孕就不正常似的。

她没接茬,但王大姐一点也不尴尬,她继续说自己的,眼睛也没忽略徐端那边,一直好好的盯着,直到徐端初步挑出三本旧书,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几本应该是对你行医有帮助的书,对吧?”

今越接过来,随便翻了几下,不算什么稀有珍贵的古书,但也算是医学相关,还有一本是石兰省某几位老中医做过批注的《伤寒论》,还盖着好些人的章,虽然目前价值不明,但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收获。

见她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王大姐心头失望,但也知道这事可遇不可求,不能每次都遇到那本鲁菜菜谱不是?

“这样吧,你喜欢的话,我就送你了,当作添头。”

今越挑眉,看来她今天想卖的并不是这几本书。

王大姐见小两口压根不接茬,似乎是对自己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着急了,心说这舒今越出名后跟以前是真不一样了,能藏住事儿了。以前但凡是听说自己有好东西“给”她,她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这次却是不为所动。

不,准确来说也不是不为所动,她在市井混迹半辈子,压根就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她到底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想要还是不想要?

可时间不等人,来不及了!王大姐一咬牙,跺脚,“那年你喜欢那花瓶,大姐一直给你留着,来了多少人,出的价也不低,但大姐记着你的情,一直给你留着,你还要吧?”

这话说的,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她俩当真死至交好友呢。

舒今越憋着笑,跟她装傻,“哪个花瓶,什么花瓶?”

王大姐见她这副模样,显然这几年压根就没惦记过那东西,“叮咚”一声,她在心理预期价位后面减了个零。

“嗐,瞧你,真是小孩子心性,那年你多喜欢这花瓶哪,抱着就不撒手,都快哭了,撒泼耍赖的说你就喜欢就要,怎么现在还忘了,你好好看看,喜欢吧?”

她从炕柜里掏出一个茂叔爱莲的青花花瓶,放在小桌上,觑着今越脸色。

舒今越是真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哦,这不就一个旧花瓶吗,这么大一条裂纹,卖不出去吧?”

王大姐一哽,“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可是正宗的如假包换的元青花,整个龙国也找不出多少件的元青花,这图案还是啥,猫叔爱莲的,很高雅,很有格调的。我也是记着你喜欢,所以没卖,想着万一你哪天自己手里有钱了,又回头来买了呢,是吧?”

舒今越憋笑,好一个“猫”叔爱莲,没说成猫叔恋爱都算她记性好。

“我不懂这些,反正我也看不出啥好来……对了,真要这么好,你咋不卖别人?还真是为我留着?”她似笑非笑的,摆明了不信她这套说辞。

王大姐再次哽住,是她不想卖吗?她托人找了好些买家,人家一看就摇头,说是假的,还指着这里那里的分析一堆,她是一句没听进去,就记住人家说的这玩意儿顶多二十块钱,要是拿到古玩市场上去,顶多二十五。

王大姐傻眼了,第一反应肯定是不信的,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找老师傅看的时候,人家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元青花里比较少见的茂叔爱莲花纹,再放几年至少值三千块,所以这么多年里她一下也没动过,结果捂了几年变成二十五块?!

这跟掏了她的心肝脾肺肾有什么区别?

王大姐当场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送去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她又嚎啕大哭了几次,不信邪,找其他“专家”看,依然是这么句话,她终于死心了,差点把花瓶给砸了。

上个月她在报纸上看见舒今越,忽然心头一动,别人不要,这不还有个冤大头嘛!

“今越啊,你现在是名医,不差钱,但你王大姐啊,就等米下锅呢,你看咱们以前合作也挺愉快的,要不你就帮大姐收了吧,就当帮大姐个忙,可怜可怜大姐家孩子?这孩子最近睡觉老是叫腿疼,去医院一查,发现是啥生长痛,就是缺钙,缺营养,你学医你肯定知道的,就是要多吃点好的,对吧?”

舒今越似乎有点动容,“你家孩子也挺可怜的,你这花瓶吧,也倒不是不可以买,可就是……大姐你可不能能坑我,跟我说个实话。”

“二百,人家外面的人给我二百,我也不多要,你一百八拿去吧,成不?”王大姐忍痛割爱。

舒今越立马摆手,“那可太贵了,我不要。”

她连那三本书都不想要了,说实在的又不是啥孤本,这种公开发行过的旧书,再过两年街边上天桥底下敞开的卖,她还真不稀罕。

见她要走,王大姐急了,“行行行,那你给多少,你开个价吧。”

“三十块,不能再多了,你拿外面去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吧。”一直没开口的徐端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