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可能也不好意思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为“专家”,所以换了个说法。
今越一听是这事,“行啊,只要晚上还能回家住就行。”上次去临市的肺结核疫区,她是待了一段时间才回家的。
中午,今越回家去看了看姚青青,她看着状态好了很多,因为吃起茴香饼的时候动作比自己还快!
跟家里人说一声,让晚饭别等她,估计第一天过去交接的工作很忙,不定什么时候到家。
“去吧去吧,我没事,待会儿我还要跟二嫂去逛街买双新鞋呢!”姚青青哼一声,破鞋她扔就扔了。
今越“噗嗤”一乐,是啊,宋英武可不就是双破鞋嘛!
下午她自己走路到区防疫站,虽然不常来这边,但大家都认识她这个屡治奇病的“小神医”,“舒医生来了,马主任在上面。”
这个工人现在正在接受血吸虫病规范化治疗,这种治法是行之有效、久经考验的,其实今越来了也没多大作用,单纯就是需要用中药的时候她给开个方子就行。
“病人的情况比较稳定,用不上中医,不过你要是闲着没事干的话,随便给他配一点保肝护肝的中药就成。”马主任满不在乎的说。
她虽然也见识过几次舒今越的医术,但她是正宗临床医学科班教育出身,对这种一没学历二没资历的年轻中医,也就那样吧。
信服是不可能全然信服的,但鄙视也不至于,干脆送她一个冷板凳,有坐的就行。
今越没多说话,进去单独病房里望闻问切,开个简单的方子。保肝护肝最好的就是啥都不要吃,因为任何药物都需要经过肝脏代谢,但他服用着抗病毒药,对症药物也不少,且病人主动要求服用中药,今越也没拒绝。
开完方子,也没人安排她干嘛,干脆找了个相熟的同事,上她办公室坐会儿,聊两句不痛不痒的八卦。
大家虽然是一个单位的,拿的是一样的工资,但能留在区里的跟他们“下放”到街道的终究是不一样,一个区级,一个基层,今越不觉得有多大区别,但其他人会有啊。
她坐了会儿,没意思,想走。
偏偏其它办公室的同事听说她来了,都相约着过来让她帮忙号脉,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好。
好吧,今越闲着也是闲着,通通来者不拒。
男同志的毛病就老三样,风湿脚臭前列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十个有六个都是前列腺增生肥大,他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跟今越说,是另一位老大姐笑着说朱大强的就是今越给调理好的,他们才吭吭哧哧说起自己也有这个毛病。
舒今越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她连大哥大嫂炕上的事儿都好意思问,这算啥哟!
她越是正经从容,反倒显得老头们自己放不开,大姐们在一旁笑哈哈,楼道里都能听见热闹声。
马主任“嗯哼”一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现在是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众人如鸟兽散,今越连忙起身,“马主任,是病房里有什么事吗?”
马主任不回答,反而打量她两眼,“虽说是借调,但你也不用天天来坐班,就还在新桥站上待着吧,有事我们会去叫你,没事就帮老朱干点活,别整天四处闲逛。”
说完又消失了。
舒今越摸了摸鼻子,什么闲逛,什么闲着没事干,她怎么感觉,马主任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她虽然说不上和颜悦色,但也不会这么板着张脸,跟谁欠了她五百万似的。内耗型人格开始上线,今越仔细回想她们之间仅有的几次接触,没闹什么不愉快啊。
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站里,就是来也是作报告送报告的时候多,跟这位一把手很少见面,顶多点个头而已。
算了算了,要向李玉兰同志学习,少内耗,更不要为不喜欢自己的人内耗!
今越捏捏拳头,把所有人的病看完,卷起书包回新桥街道去了。
朱大强正提皮带呢,看见她愣了一下,“诶,你不是刚去区里,是东西忘了吗,打个电话让我给你送过去就成,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舒今越苦笑,“马主任让我回来待命。”
“嘿,这马淑惠毛病,借调令是她签过字的,怎么又让你回来待命,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要你出手,跑来跑去,多此一举。”他跟马主任比较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我看她就是放屁脱裤子,哼!”
今越憋着笑,不敢说话。
“你是卫生局点名叫去的指导专家,她是治疗小组的组长,还把她给能上了,等着吧,有她求你的时候,哼!”
今越笑笑,她自己都不生气,怎么老朱比她这当事人还生气啊,“没事的,马主任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反正咱们服从安排听指挥就行。”
那个病人的情况她也了解过了,确实是血吸虫病,好在发现得早,肝脾还没开始肿大,规范治疗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其实她看过一些后世研究文献,“朱主任,我有一点不太成熟的意见,现在咱们国内治疗这个病的药物应该还没有吡喹酮吧?”
“吡喹酮是什么?”
舒今越心说看来自己没记错,后世广泛使用的广谱杀虫神药吡喹酮在国外倒是面世了,但提炼技术还掌握在国外大资本家手里,应该还没传到国内,更别说研发国产版本的杀虫药。
而因为缺乏相对更有效的、安全性更高的杀虫药,导致很多吸血虫病病人没法得到有效的及时治疗,到了几十年后中老年时期,很多都会演变成肝硬化甚至肝癌。
所以,能活下来是活下来,但能更健康的活得更长久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在想,现在进口药那么难,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如果我们能准备一些备用中药的话,是不是也能为防治吸血虫病贡献一点力量?”
老朱被她说得心潮澎湃,“是这个道理,那依你看,什么样的方剂能选作备用方?”
“我只知道一些大概的,但吸血虫病到底什么样我们没接触过,只是纸上谈兵,千人千病,吸血虫病和吸血虫病也是不一样的,中医也没有万能方剂能对应所有证型。”
“那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您跟马主任提一下,派专人到江浙沪等吸血虫病疫区去学习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学几个他们常用的有效方剂回来,照搬经验能少走很多弯路。”至于回到石兰省适不适用,需不需要因地制宜,到时候只要灵活变通就行。
这时候的人们对传染病的认识还比较片面,这次忽然冒出来的血吸虫病病例倒是给今越敲响警钟,学习,时刻做好准备,应该是疾控人的基本素养。
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过一些几十年后的学习渠道,发现全国范围内只要有任何一个省份出现某种传染病,很快全国所有级别的医院,所有医护人员的学习后台就会出现各种制作或粗糙或精良的学习视频,包括疾病成因、流行病学特点、主要症状、鉴别诊断以及治疗方法,用药指南……然后,大西北的医生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学到在江南水乡才会出现的传染病的治疗。
这就是体制的优越性,这在资本主义国家是很难达到这种大规模的集体性学习的。
而现在,因为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和电脑,想要学习这种自己没有的经验,就要去到实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