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张干事邀请她进他们办公室坐会儿,今越不擅长跟陌生人聊天,觉得绞尽脑汁在人群中寻找共同话题挺难的,拒绝了,张干事于是给她送来一杯温水。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徐厂长的电话终于打完,叫她进去。“协调好了,她愿意再给你看一次,但她不愿再来书城市,需要你亲自去一趟海城。”

今越心说,大小姐的脾气果真不小,越是这样她越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病情反复。

“行。”

“我会帮你向你单位请假,你这次算出公差,接到我们发函后,不仅不影响你的上班考勤,该有的津贴和待遇也一分不会少。”徐平想得还挺周到。

“行,您放心,她现在不愿来书城,那我就去就她。”徐平堂堂大厂厂长,连那样的血海深仇都能忍,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我厂里实在是走不开,无法陪你去。”

“没事的徐伯伯,我能照顾好自己。”

在手机上,她“去”过的地方可不少,京市海城大大小小的景点、苍蝇馆子、胡同弄堂,嘿嘿,刷过就等于去过。

因为事情紧急,明天一早山口幸子一行就要回国,只给今越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徐平帮她买了机票,确定好那边对接的人,今越匆忙回家跟父母说一声,连换洗衣物都来不及收就直奔机场。

现在书城市的飞机场很小很简陋,一天也只有三趟飞机,上午那趟是飞京市的,中午羊城,下午飞海城。徐平的人把今越送到简陋登机口,今越道别之后,径直往里走。

她两辈子都没坐过飞机,但没关系,反正这年代坐过飞机的人也没几个,很幸运她成为其中之一。

等到上了飞机,刚把行李放好,机舱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说话声,似乎是有一名旅客来迟了,有人正在帮忙做协调。

今越正想着山口幸子的病情,来不及好好体验第一次坐飞机的感觉,更没空关注这些,她闭着眼睛。

这次的病例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以前大多数她从一开始就不确定是什么病,中间会有一些弯路,到最后总能茅塞顿开找到突破口;但山口幸子,她很确定自己一开始的诊断不会错,也自信她真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二十多天后输血忽然无效甚至反弹?

这才是她治病的关键。

今越想着,一抬头,就看见一头短发的徐端,越过稀稀落落的七八名乘客,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是的,他朝她走过来了。

第61章 自己作的&小林医生&他的存款

直到下了飞机, 今越还觉得整个人飘飘的,似乎是晕机的后遗症。

他说他回家才听徐平说她出差的事。

他说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海城。

而他知道她心里在琢磨病情的事,整个飞行过程中只跟她说过这两句话, 让她别分心, 好好想,慢慢想。

来接机的人是徐平联系的, 也认识徐端, 看见他在人群中护着一个小姑娘往闸口走出来,当时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完全没想到人居然是这位亲自送过来的, 三个小时前徐平在电话里交代了好几遍, 说这小姑娘胆子小,第一次出远门, 希望她把她当家里的晚辈多加照顾。

这位就这么给照顾上了?

徐瑞雪看着徐端, 内心有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感慨。她第一次见徐端是在一个下雪天, 她跟着父亲去给徐老爷子拜年, 虽名为亲戚, 族亲, 但她们家只是徐家旁支的旁支,依靠着徐家的名气, 他们在海城开了一间点心铺子维持生计。

去之前父亲再三交代, 见了徐家人要懂礼貌, 要全程低头,不要偷看老爷和太太,不要嘴馋, 老爷太太赏的东西可以当场吃,但不能吃太快吃太多, 要小口小口的,据说徐太太是一位很看重教养的人……可真到了金碧辉煌的徐家,她已经记不清父亲说的话了,她只记得自己看见一位很漂亮的小少爷站在太太身后,扶着太太。

太太要坐,他就给她腰后垫个垫子;太太口渴,他便送上水温正好合适的水;太太要喝药,他便自己去屋檐下熬药,熬好尝了温度再送进来……她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小少爷,反而像她在弄堂里见过的那些没什么家底却派头端得十足的人家里请的帮佣。

后来,听父亲奉承讨好徐老爷实在没意思,她悄悄来到屋檐下透气,看见大雪天里那个小少爷跪在院子里,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屋里的徐太太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当时就想,那么厚的雪,膝盖跪在上面得多疼啊。

可那个小少爷却一滴眼泪没掉,一声求饶都没有,像根木头。

又过了几年,徐家老两口相继去世,她跟着父亲来奔丧,再一次见到小少爷,不过那次的他似乎瘦了很多,苍白了很多,跪在徐平身后,跟着人叫她“十三姐”。

按照族里的排序,她是他的十三堂姐,其实却一句话都没说过。很奇怪,人生中就是有一些人,明明没说过话,没有交集,也没有任何私情或者渊源,但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她总是会在冷天里想到这个跪在雪地里的小少爷。

他当时应该很冷吧。

“十三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男声有种温和感,当年她曾幻想过,这个跪在雪地里的小少爷,他的声音应该是什么样的,清冷,矜贵,还是直接就不会说话,因为她在徐家住了三天,从没听见他说过一个字。

“十三姐,辛苦了。”徐端淡淡地笑着,将今越带离人潮拥挤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去海城饭店吧。”

徐瑞雪回过神来,连忙带他们到车子旁,这是接到徐平电话之后,她找单位调的车辆,这趟确实是公差。

车上,两个多年不见的远亲也不好聊以前的老黄历,毕竟俩人都是徐家这棵参天大树下的边缘人物,干脆就聊彼此的工作状况吧。

今越这才知道,徐瑞雪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同志,在领导身边当秘书,很能说得上话,难怪刚才看着就有派头。

“大哥让我好好照顾小舒医生,你们看是先吃饭还是……”

“先去办正事吧,吃饭就不麻烦十三姐了,我们待会儿自行解决。”徐端顿了顿,笑着说,“明天我们再登门叨扰,大哥一直念叨您手艺好,不知道我们这趟有没有这个口福。”

徐瑞雪刚因被他拒绝而低落的心情立马就多云转晴,“那肯定的,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你们先办正事,明天我们再好好聚聚。”

将人送到,尚书明已经等在饭店门口。

今越再见到他,发现他比二十多天前憔悴了很多,俩人打了招呼,徐端似乎是认识他,俩人有来有往的聊了几句。

“我哥安排我要尽量将人留下,但现在看来是留不下了,她脚痒的状况反弹严重,已经两三天没能好好睡觉了。”

大小姐睡不好,心情更差,有两个多嘴多舌的老家伙已经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他是一个字不敢多说的,将装死进行到底。

今越点点头,“幸子小姐这段时间,到底是为什么病情反复?”

尚书明摇头,“我不知道,自从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忙项目的事,很少见她,听说她好像是被老社长责骂还是怎么回事,心情不好,没人敢去触霉头。”

心情不好,今越抓到一个点,会不会是肝气郁结加重了病情?要说的话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但顶多只会反弹,不会加重。